60 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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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真告诉茨木,他因为落雷之事被因果囚困之后,是这位“氏族神”劝他接受现状留在人间,守护本为仇敌却将他供奉起来的藤原氏一族。 “氏族神”甚至赋予他神官的能力,教他如何利用自己“亏欠”灾厄的因,以自己的灵魂作桥梁,替灾厄平衡祂与世人之间的矛盾。 道真说出了天满宫一年一度的消灾祈福祭典的真相:世人的祈愿和信力会穿过他的灵魂献给灾厄,灾厄收到厚礼就会暂时离开。 “可我哪里知道祂是灾厄,”道真谈及此事,神情一片苍凉,“他降下天雷惩治jian佞,又能掌控祸福,所以他告诉我他是至高无上的天道的时候,我信了。他说赦免灾厄是他对信众的格外开恩,我也信了。” 茨木在心中冷笑。这紫东西在他面前丑态百出,背地里居然把自己捧这么高。 不过仔细算来,显然灾厄在纠缠茨木的同时,又偷偷分出去一部分cao纵王公贵族并由此控制平民、吸纳信仰之力。爪子伸得这么长,也难怪会一事无成。 如今,排在茨木狩猎名单最前面的就是还剩半截的紫东西,这场注定祂们都避不开。 茨木望着被灾厄欺骗千年的道真,他觉得这场骗局也该画上句号了,并且,他以深重的执念养成的蛊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 “你想回到轮回么?” 茨木把眼下的事实一条条陈列给道真:“灾厄骗了你,有恃无恐。因为就算你有一天发现了,你也已经是囊中之物。除非,有可能干涉这事的人刚好跟你一起发现了真相,而且在灾厄之前动手做点什么。” 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想要改变现状,自己就是道真唯一的机会。 然而茨木知道,道真也知道,这种境遇继续,道真左不过继续作为鬼神被世人供奉,但今天的会面和之后的行动如果被灾厄和“漫”发现,残酷的报复一定会降临。 “我愿意一搏。”道真却说,“我本就是一介怨魂,不曾有过做神明的野心。我年年岁岁面对信众的求取,天知道,竟是我在羡慕他们的自由。” 看来这只笼中之鸟已经被关到头了。 既如此,茨木也不再藏着自己最锋利的武器。 道真面前这以鬼灵为魂魄的青年眼底掠过一抹血气。他颈后骤然升起骇人的阴煞,紧随着,四片黑红相间的蝶翼浮现在他身后,竟翅展丈余。 见惯世面的鬼神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茨木这时才想起来,神社这样的地方哪会进过蛊,毕竟神明都是劝人放下执念、祈取新福的。 道真盯着茨木的蝶蛊,显然犹豫了一下。但好在,他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境遇,心知无路可退。 “这只‘蝶’身上有很深的恨意。”道真喃喃说。 茨木点了点头:“我以不甘之执、身死魂灭之恨养出了这只蝶蛊,连我都没见过更大的。” 道真能看出蝶蛊的内核,说明他千年以来真的积累了深厚的功力,且他洞察到这股恨意的时候,想必也能明白茨木经历过比他更极端的处境。 “它会留下么?”道真问茨木,这回,没有表露出抗拒与排斥,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我会留他的后裔在你的梅园里,假装成你已经被我挟持了。”茨木狡黠地勾起嘴角说出他的计划,“如果你允许,它们还能穿过你的灵魂去吸食灾厄。” 允许一群蛊虫通过自己的灵魂,这俨然超出了世人可以接受的范畴。 不过道真是个罕见的通透的性子,茨木可以看出来。他能允准落雷被冠以自己的名义,说明他从来都有为复仇而赌注的野心,只要是可以看得见、摸得到的希望就有可能让他动心。 “但你这么做,岂不是要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果然,道真最后的犹疑并不在蛊虫,而在于他看不清也不敢信茨木的动机。 既然看不清,那茨木就帮他看清: “我会这么做,因为需要把灾厄一网打尽的只有我。你要的是此后的自由而已,各取所需,我没必要让你第一个送死。” 茨木甚至摆明了告诉他:“我就是在借你拔除灾厄的棋子,这种程度的‘利用’不算过分吧?你最大的风险是,如果我输了,灾厄会把你视为弃子,不过都这个时代了,它想让你魂飞魄散并不容易。” 道真望着眼前这个“人类”青年,心知他侃侃而谈的每一个字都填满了搏命的疯狂。 与他合作,无异于是一场豪赌。但这场豪赌也是道真唯一的脱身机会,并且,他似乎真的看到了赢的几率。 “我得承认你这确实是一条妙计。”道真说,“而且你确实没有平白坑害我的理由。” 他拾起地上的宫铃,主动递给茨木:“替我带走,藏在这里迟早会让祂发现,你觉得安全的时候也可以拿来联络我。这里我会照管。记着,我要的是回到轮回转世为人。” 茨木知道他的说服成功了。远小人而近君子,这条准则在“疯子”手里同样有用。 千年以来,茨木就是靠这种简单的原则与直觉行走世间。他的心计不必太深,因为自以为狡猾却瞻前顾后的人本质愚蠢。深重的执念却是真实的气息,足够固执的家伙本就有着与他相仿的直率和疯狂,那么一拍即合就可以搭档,就像一场狼群间的狩猎合作。 蝶蛊煽动巨大的双翼,身下骤然飞出一群青黑、青红的闪蝶,它们尽是茨木与鬼王深重的执念的结晶。 世人rou眼所不能见的灵虫栖息在道真的梅树枝头。于此同时,茨木也朝无尽之地宣告:他抹杀了灾厄留在世间的重要管道,战书已下,随时奉陪。 茨木回去就用他本相的深渊封住了那枚宫铃,并把哑了的铃铛收存在工作室的柜子里。 千年以来,唯有鬼王以铃相赠,铃铛这种司空见惯的灵器对茨木而言是独一无二的信物,他可不想酒吞回来的时候产生什么误解。 茨木没想到的是,酒吞去了无尽之地,却能以更清晰的视角洞察世间一切,也包括他的一举一动。避嫌的小动作被鬼王看在眼中,无尽之地的血雾漾起一抹笑意盈盈的波澜。 茨木近来的这些布局酒吞同样看在眼里,祂惊叹于茨木的果决,却也不乏隐隐忧心。 往后漫长的四个月,茨木多数时间都会在剧组度过,而冬至很快就会到来,那是茨木二十五岁的生日。 阎魔曾让鬼差给茨木捎过话,告知他今生今世命格里的定数,让他早做准备——在这特殊的生日来临前夕,茨木将注定会有一劫。 酒吞知道,灾厄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利用它。 正式开机前的几天,茨木特意给导演捎去了从田中店里买的香。 导演和制片人在陵墓前的空地上点燃香火,一来祈愿拍摄顺利,二来也告知这里的灵魂“抱歉打搅,请多关照”。 茨木闻着线香沉稳的气味,脑海里却闪过田中对自己的告诫。 那天他去买香的时候,多日不见的田中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竟对他说:“你最近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身上沾了一股死气,最好当心点。” 一向风趣的田中从没有说过如此严肃的话。 茨木知道这股死气是哪里来的,或者说,是由哪些事情聚集而来。 他听完田中的话,无法在心中侥幸开解,但他更清楚自己没有逃避的余地。茨木所能做的就是给家里的鬼灵再一次点上沉香,并嘱咐鬼葫芦带着他们看好家,等自己回来。 生日前的这个月将是他的决战,他所背负的赌注迫使他前行。意识与潜意识早就推动着茨木的种种行为,替所有危险铺好了降临的因果。 而茨木,抱守着他的真实,只等它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