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咬
谈策的脸色比想象中还要难看。 周映东忽然觉得手心里缺了那支烟像缺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不禁自己摩挲了一下掌心。这种鬼天气原先站在外面觉得凄风苦雨,他看着谈策的样子,不知怎么觉得今天的雨还不算太冷。 “宁奚,你的伞……” 从外面冒着雨跑进来的人头上脸上尽是雨珠留下的水痕,驼色的大衣被雨水湿了一半,他因为急着跑过来,并没有来得及抬头看,一抬头就与站在门厅外的人四目相对。 周映东原本准备去拿烟的手停住了,他微微抬眼看着冒雨跑过来,喉咙里冒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含着嘲讽的轻笑。 贺池看向门厅内的人,宁奚弯着腰犯恶心,正喝着侍者端来的水。谈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侧,看起来是极为小心的安慰。这股动静引得他们抬头,只不过一瞬间,谈策抬头看着拿着那柄雨伞的男人,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了。 门廊内垂着一点遮掩作用不大的帘子,但是很恰好地能让人隐藏低头时阴狠的神情。他一手拍着宁奚的后背,让她多喝一点水,一手缓缓地掐着自己手腕上的珠子。圆润的珠子一滚一动,发出一点碰撞的响声。他指节曲起来,低头顺了顺宁奚的后背:“宁宁,好些了吗?” “宁奚,你选一个送你回家吧,反正我们看起来都有时间,”周映东瞥了一眼贺池,背过身去将烟点燃了,打火机的火光霎时被风吹灭,他吐了一口烟气,后头看了看宁奚的脸,“选一个吧。” “……” 宁奚恶心的劲儿缓了不少,因他一句话险些被口中的水呛到了。她轻舒一口气,向旁边挪了挪,又咳嗽了一声,避免和他们任何人接触,然后从贺池手中接过了雨伞:“我自己打车回家。” 打车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车程,司机师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叁辆豪车始终跟着自己,胆战心惊地将她送回了小区。她全程当没看见后面跟着的叁辆车,只和严琅报备了一声。 宁尚海这个时间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用钥匙开了门。屋内一片黑暗,她喊了一声爸爸,将玄关的灯打开。暖黄色的光洒下来,她踩着拖鞋,抬头看向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影。 对方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慢慢抬起了头,手中没点燃的烟扔到了桌子上。宁奚一口气憋在喉咙里,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换好拖鞋走向沙发前,没有情绪的眼眸看向他:“不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现在马上滚出去,否则我要报警了。” 表面上一贯谦和有礼的男人,做戏做了太长时间,即使深陷于几桩大案里也是平静儒雅的。宁礼松了松自己的领口,抬头看着她。大半年时间不见,她还和从前一样好看,只有隆起的腹部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屋子里的灯光很暖,他目光从她被大衣裹着的身体上一寸寸滑过,继而看向了她隆起的肚子。 “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和叔叔聊了几句,他好像觉得我还是小孩子,很兴奋地和我聊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宁礼没回避她厌恶至极的目光,轻轻笑了一声,“宁宁,你和别人有孩子了,这段时间没有人不在发疯了一样找你,你却偷偷有孩子了。” “我不想听你诉衷肠,也没兴趣管你是怎么进来的,如果你再不离开,”宁奚举起手机,手指按在号码上停了停,声音没有丝毫的变化,“那我就报警了。” “我确实该走了,今天只是想看你一眼,不过我并不是害怕你报警才离开,只是还有十五分钟我就得去赴约了,”宁礼笑了一声,从容地站起来将西装的扣子扣好,平静的眼眸看向她的眼睛,“下次见,宝贝。” 宁奚胸口处刚刚压下去的恶心又窜了上来,她喝了一口水,上前将沙发套一口气全拆了下来。还好他只是坐在了这里,没有碰其他的东西,否则通通丢掉都不觉得可惜。她打开客厅的灯,正欲去看桌上有没有东西变了位置,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接连几声的急刹车声透过半开的窗户清晰地传了进来,宁奚放下手中的包,走到窗前向下看去。目光向下的一刻,她屏住了呼吸,原本垂着的手猛地抓紧了窗棂。 茫茫的雨幕中,黑色的保时捷正堵在了小区的门口,向着不远处银灰色的宾利撞去,急速提速带来的轰鸣让她耳膜都有些震痛。另一边夹进来的奔驰大G因为车型较大,向里迅速转方向挡在了宾利的前头,挡下了这直直冲过来的撞击。 宾利迅速地转向,从奔驰侧面迂回来,报复性地向保时捷回撞过去。一侧始终挡在保时捷侧面的劳斯莱斯猛地向前横着挡住对方冲过来的道路。如同疯狂一般的撕咬和互撞,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剧烈的撞击让两边车的车门同时凹陷下去,刺鼻的汽油味和尖锐的刹车声透过窗户传了进来。 宁奚知道这辆车里是谁,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结了。她眼底一热,顾不得拿雨伞,披着衣服冲向了电梯。 小区的声控灯因为这番连番的撞击长亮不灭,她穿着拖鞋跑下去,又不敢跑急了,一头扎进雨里。原本要往前回撞的保时捷在看到她后瞬间踩了急刹车,那一侧的两辆车也迅速偃旗息鼓,猛地向后退回去,只有雨刷不停地动着。 劳斯莱斯因为挡住了宾利向前的撞击,车门已经严重变形。宁奚趴在车玻璃上向前看去,叩开副驾的车门,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明灭的灯光照亮了他额上流下的血滴,他原本微闭的眼睛在听到她焦急的呼唤时猛然睁开了。 “谈策,谈策,听得到我说话吗?”宁奚顾不上抹自己脸上的雨水,跪在副驾上拍了拍他的脸,从里面打开变形的车门,颤抖的手指捂住他流到下巴的血,声音依旧颤的不成样子,“谈策,你醒醒,你睁开眼,你……” 如同许久之前她看到那具冰冷的尸体一样,如同潮水一样的痛苦和恐惧让她一时间难以站稳。她扶住他踉跄的身子,因为撑不住只能往地上坐,接住他失力倒下来的身体。 雨水不停地下落,她抱着他的头,手指不停地按动他的手指,期望听到他的回答:“谈策,谈策,我叫救护车了,你别睡过去,你别闭上眼睛。” 周映东喘着粗气,一脚踹开自己保时捷的车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绕到副驾驶上抄起棒球棍向一侧刚刚撞来的宾利走去。 宁礼冷静地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人,随手拿了一件东西下车。还未凑近的一秒,周映东手中的棒球棍已经挥了出去,直冲着他的上半身。 宁礼没有躲开,闷哼了一声应声倒地。周映东拎起他的衣领向一旁唾了一口:“你他妈活够了?上次还没把你整明白是吧?cao你妈的,还敢来sao扰宁奚,我今天弄死你个傻逼——” “周映东,别动手,现在是法治社会,”贺池从奔驰上下来,几步跑上去拦住他的动作,“你这样解决了不少任何问题。” “你他妈能解决?你他妈能解决的话宁奚会不跟你好?我收拾他管你屁事儿!”周映东眼睛都红了,雨水不断地向下滴,他看着半坐起来的宁礼,低头拽着他的衣领又是狠狠一拳下去,“贺池,要是你刚刚不拦着,我他妈刚才能直接撞死这傻逼省心。” “她也没和你好,”贺池声音一顿,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我只是陈述事实。” “你以为你这样做,宁奚会感激你?”半坐在地上的人笑了一声,咳出了一手的血沫,声音里的笑意却丝毫没停,“你和贺池一样天真。” “宁奚连正眼看你一眼都不愿意,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放屁?”周映东闻言冷笑了一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扪心自问,宁奚从小到大搭理过你几次?贺池,你不是和宁奚青梅竹马吗,她没和你提过这傻逼在她心目中是什么形象?” 他还欲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极小的哽咽的声音。几个人同时回头望,只见宁奚坐在地上,正抱着怀里的男人哭。他上前看了一眼好像是昏死过去的谈策,弯腰低头拎了拎宁奚的衣领,那股子无处发散的怒火从嘴边冒出来:“没死呢,哭什么?” 他们这边恨不得把对方撕了咬了啃烂了,这边引发矛盾的女人正抱着另一个男人哭得快昏死过去。 “你别瞪我,是你的好哥哥想开车撞我,谈策开车拦了一下才这样的,你他妈要给你男人报仇找他去,”周映东看到她望来的目光,低头狠狠咒了一声,“他妈的贺池拉偏架你怎么不说,宁礼撞我的时候他不拦,我撞回去他就拦?” 贺池跑过来,将伞撑到了宁奚头上,冷静地看着一脸凶恶的周映东:“我拦了。” “你拦个屁,”周映东俯身去看谈策的伤势,把宁奚弄到了伞下去,“谈策,别装,你刚刚是诚心把你脑门往窗上撞的,我看见了。” “你别碰他,我叫救护车了,”宁奚红着眼睛蹲下来,小心地抱住谈策的手臂,让他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她怀里,“除了谈策,你们都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