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97
书迷正在阅读:剑神、鬼不语系列之市集碎尸案、知面不知心、霸凌者的告别式、魅娃、勒忒之逆、瑶光女仙、帝色撩人、【镜子的反面】完整版、【神权】(催眠)
大票号、八大钱庄背后的股东,在银钱流通上头很能说得上话。 而到处并购小型寄付铺、柜坊等,让銮浦雷氏的票子在西山、南陵等寻常票号难进,或限于独占经营之处,亦能通融兑现,可满足客户的特别需要,在钜商之间颇有口碑。近年,雷兆堂更一路买进了平望,不厌涓滴,乱枪打鸟,影响力益发可观。 雷兆堂老来得子,对雷恒春格外宝贝。 这位銮浦雷氏的独苗初入越浦,异想天开,打算由古董珍玩入手,打进上流圈子。其时沈家首屈一指的珍玩铺子“崇古阁”,新得了传自金貔朝的名贵玉器“芙蓉玉双全”—— 一只巧致的蝠形镯子,以剔透的冰花芙蓉玉雕就,通体呈匀淡的樱色,生机盎然,不似死物;自内里透出丝丝云纹,蝙蝠首尾相衔处扣了枚小巧寿桃,却如鲜血一般红艳饱满,似透非透,毫无溢缺,无论雕工或玉料,皆是珍稀难得。 崇古阁的东家沈世亮不急着脱手,放出风声后,每日仅招待一组贵宾鉴赏,求观者不符标准,宁可婉拒,闭门谢客;恁你有万贯家财,若非声名与身价相称,又或同崇古阁往来多年,竟连看一眼也不可得。 无数富豪扼腕已极,更频繁出入崇古阁,或显身价,或拉交情,这“芙蓉玉双全”入越浦不到半年,崇古阁的成交量较往年提升近两成,而有幸亲睹至宝之人,尚不足两百之数,罕听人说沈世亮逐利太甚,倒是埋怨这位少东家“不知变通”、“不会做生意”者众。 雷恒春欲赏奇珍,屡屡遭拒,成天出没於越浦风月场,转而纠缠那些已约成了的,当然无人肯捎带这位土鳖暴发户少爷,只是揶揄戏弄。雷恒春也不气馁,摆下豪奢的流水宴,回请越浦名流,众人一到现场,赫见满园百多名艳伎,个个腕上均带一只“芙蓉玉双全”,原来雷恒春着人打听了玉器的模样,不惜重金,连夜仿造一批,逢女便发;虽是赝品,用料居然也不是便宜货,有钱得极其任性。 他就这么在越浦连请了大半个月,宴遍风月胜场,夜夜笙歌,仿造的蝙蝠镯子流水价地送出,到后来连妓女们都不戴了,人人皆有,毫不出奇。 说也奇怪,自此崇古阁的生意陡复旧观,“芙蓉玉双全”虽仍是镇阁之宝,但赏鉴者几稀,遑论出价。这则乍起倏落的古玩界传奇,算不算砸在雷恒春手里,时人各有评说,莫衷一是,但“銮浦雷恒春”之名,从此响遍三川。 有好事者以此为题,写打油诗曰:“三朝古玩一夜东,阁前从此绕清风,邀得神女赴瑶宴,枝雪环玉满林松。”由是雷恒春又多了个“古夜清风”的外号。这位雷公子不知是听不懂,抑或不介意讽刺,逢人便说,颇为自得。 他与耿染二人打完招呼,旋即离去,模样虽热切,对染红霞倒无丝毫逾越,连视线都规矩得很,与一干越浦豪商的富二代相比,简直堪称清流,只是兴高采烈得有些不寻常。 等待门房通传之时,耿照说了崇古阁的事与染红霞听,女郎辛苦憋笑,蹙眉低道:“这人……真是好缺德!” “说不定是无招胜有招,盲拳打死老师傅。”耿照笑道: “将军夫人的兄长忒会做生意,可惜半路杀出头莽山猪,不分稗草禾苗,一家伙全拱了,谁也没得吃。”染红霞似想到了什么,“噗哧”一声急忙忍住,揉着平坦如削的小腹,咬牙道: “哪有山猪长这样的?依我看,是专吃老虎的小白猪。” “……爱是永恒,四季如春。”耿照一本正经地补充。 插科打诨,让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庄外虽无严密把守,门内却是两样光景,每条门廊每处洞门,无不配有拏刀负弓、全副武装的指纵鹰,目光森冷,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以耿照现时身份,雷门鹤没敢教他多等,两人同雷恒春闲聊多时,庄内早已获悉,通报云云,不过是表面工夫。门房前脚才走,后头雷门鹤便转将出来,笑容可掬,亲热的情状倒与离去未久的雷恒春相映成趣。 “耿大人、二掌院久见。”初老的精瘦汉子锦衣玉带,与一身草莽气息格格不入。耿照回归时雷门鹤并未亲往,只派使者致意,不知是心有芥蒂,抑或顾及将军立场,刻意避嫌,总之此际全看不出来,还以为二人与他交情深厚,久别重逢,才得这般热切。 染红霞素来讨厌露骨虚文,翘著白嫩的尾指一抱拳,淡淡微笑,并不接口。耿照却与雷门鹤把臂交引,相让着绕过了曲折的长廊,来到大堂。 耿照初至慕容帐下时,雷门鹤欺他年少,曾经藉机试探,吃了闷亏才学乖。 此番在自家地盘上重施故技,自不是练就什么绝世神功,欲雪前耻;乍看是挑衅,实则想寻个挑事的口实,若耿照自恃修为,又震得他踉跄几步,此间不比越浦驿,关起门来全是他雷门鹤的人,正所谓“先撩者贱”,典卫大人因此受点皮rou苦头,料想将军亦难见责。 退百步说,若耿照投鼠忌器,隐忍屈就,无论是顾忌染二掌院,又或不愿硬吃这敌众我寡的一堑,锐气既折,后头谈起事来,总是对赤炼堂有利。 岂料少年连护体真气也不用,迳与他把臂言笑,视满园指纵鹰如无物,在这份自信气度之前,四太保的计较全落了下乘,直到三人落座品茗,雷门鹤未占一丝便宜,难胜于交锋之先。 应付染红霞这种自居正道、一板一眼的人,雷门鹤游刃有余,料不到耿照除了武功,连心性都在忒短时间内,得到飞跃性的成长,赤炼堂的新掌权者不禁收起轻慢之心,重新打量眼前的对手。 耿照淡然一笑,好整以暇。 “我今日来意,谅必四太保早已知悉。” 雷门鹤皱着眉,半晌才作茫然之色,慢吞吞地开口。“典卫大人这话,说得我云山雾沼,简直毫无头绪。是将军那厢,有什么吩咐么?将军他老人家忒也客气,往后只消说一声,草民即刻往见,未敢劳典卫大人屈驾。” 染红霞不禁攒紧了枣木扶手,总算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并未轻易发作。她素恨与赤炼堂、观海天门之流打交道,就是不喜这等睁眼说瞎话的坏习气。 越浦是赤炼堂地头,耿照虽未广发武林帖,但拜会邵咸尊、萧谏纸事,道上总有风声。雷门鹤明知故问,决计没什么好心思。 耿照也不生气,真当他一无所知,将七玄结盟、欲与七派修好之事扼要说了。雷门鹤木然听完,半晌都没反应,直到染红霞的耐性消磨得差不多了、几欲开口之际,才听雷门鹤道: “这个……请恕我不太明白典卫大人的意思。我方才一个没听清,还以为是大人纠集七玄,自做了盟主,来向我等七大派说项。”说着笑起来,摸了摸干瘪的褐色皱脸,似对这般荒诞言语,也觉有些不好意思。 (……教你这般作态!) 染红霞心底有气,差点一拍扶手,便即起身。 “凌风追羽”雷门鹤是何等样人?说句“人精”,还算是辱没他了,居然装出这副山野村夫、目不识丁的蠢笨德性,明摆着愚弄人。况且,被他截头去尾地换话重说,听来就是满溢私心、阴谋诡谲,一桩化干戈为玉帛的美事,突然变得猥琐至极,教人浑身不舒服。 耿照到这时还挂着笑,染红霞都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佩服。 只见他轻拍膝腿,怡然道:“四太保所言,正是我的意思。” 雷门鹤一愣,木着脸道:“大人,你是朝廷命官,岂可与邪宗妖人勾结?将军纵爱大人之才,却不能容忍jian宄蟊贼,妄行yin邪!大人忒不自爱,万一牵连有司,对得住将军一片苦心栽培?” 以他江洋大盗的出身,被其指为“jian宄蟊贼”,耿照颇有哭笑不得之感。但雷门鹤可不是说着玩的,一来便扯上镇东将军——就算慕容柔支持耿照到了家,台面上也不能任他与“邪魔外道”四字挂勾。挑这点说事,可说是将耿照最强的助力,直接转成了软肋罩门。 染红霞面色微变,雷门鹤却未言尽,滔滔不绝道: “……况且邪道七玄,劣迹斑斑,百年来与我七大派的宿怨不说,近期妖刀乱世,焚毁本帮总舵,便疑似七玄所为,当日在后山凌天渡附近,有人目击数名奇形怪状的妖人鬼祟行事,说是七玄首脑;乃至袭击将军、惊扰凤驾……等,皆与这帮匪徒脱不了干系。这些事,耿大人该不会也有一份罢?” 从装傻充愣到猛泼脏水,这位四太保翻脸如翻书的硬底子功夫,两人总算见识到了。 染红霞固然气得发抖,但雷门鹤眉宇间的险戾,却不似虚张声势;一旦认了这些“罪名”,又或给他逮住话柄,原该是辞令争胜的游说之行,摇身一变成了困兽血斗、以寡敌众的殊死战,那是半点也不突兀。 偏生他问得极毒,刀刀削在己方难辩处,以女郎的口舌思路,确是无话可说,又急又气,只是莫可奈何。却听耿照怡然道: “四太保未亲眼见得,难免受道听涂说蒙蔽,上述种种,与七玄并无关连。我合七玄于一盟,欲与七大派捐弃成见,携手合作,正为对付妖刀阴谋。此际力分则弱,徒然受制于阴谋家,四太保智光昭昭,必能辨别是非,权衡利害。” 遇上个怎么都不同你翻脸的人,饶是jian猾如雷门鹤,也不能自唱独脚戏—— 所谓“脏水”,泼的就是毫无根据、捕风捉影之物。雷门鹤一口咬定是七玄,如同耿照咬定不是,再吵也就是这一团糊里糊涂的模样,休说一槌定音,连敲在哪里、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四太保不慌不忙,沉着脸道: “且不说这个。本帮大太保失踪多时,据说便是遭了七玄妖人毒手,落得尸骨无存。典卫大人既说是七玄的首领,难道不该给本帮个交代——” 染红霞并非性情浮躁之人,听到这里,连她都不禁翻起白眼。 同是无凭无据的指控,此事与前事岂有不同?堂堂一帮首脑,净在这些无聊的空处着墨,委实教人失望。 而耿照只做了一件事,就让雷门鹤瞠目闭口,自休喋喋。 “你要交代,我便给你交代。” 少年摊开手掌,一反入堂以来的温和笑意,目光紧盯雷门鹤,瞧得他颈背寒毛竖起,却无法转头。“我知是谁害了大太保,或知尸体收埋于何处,但我觉得你并不想知道,起码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 雷门鹤面色铁青,额际汗油渗亮,活像见了鬼似,视线被少年掌里的铁简牢牢吸住,就算那物事能灼了他的眼,雷门鹤也无法移目。 数月以来,他无数次从雷奋开忽然现身、“指纵鹰”倒戈围杀,将自己砍得四分五裂的恶梦中惊醒,然后睁着眼直到天明。那只自树下悄悄拾起,乘乱揣入怀中的鹰形母牌,虽教雷门鹤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指纵鹰”,同时也成为恶梦之源。 翼字部的干部如叶振、高云等虽已身死,子牌内所藏的铁简却也一并丢失。其余“瞬、觜、拳、尾”等四部首脑,尽管当天不在现场,无从得知老流氓雷奋开重伤垂死,但见母牌落在雷门鹤手里,多少也能明白大太保发生了什么事。 雷门鹤能号令这支昔日的敌方部曲,全因“见简奉令”四字。 但在他心底深处,并不相信这种事。 他对总瓢把子的忠诚,在认定雷万凛已死——即便未死,何异于死——的刹那间,便已烟消雾散。此际他仍愿意效忠雷万凛,但他的妻子儿女,乃至喜爱的人、事、时、地、物等,皆无法承接雷门鹤的移情,恃以稳坐赤炼堂大位。 这些年,他观察雷奋开和他底下的人,嘲笑他们的盲目愚忠,岂料有朝一日,自己也须倚赖这般不靠谱的物事,方能收割得来不易的战果。 而耿照手里的铁简,就像徘徊于奈何桥畔的恶鬼冤魂突然还阳,亲讨血债。是雷奋开没有死,藉这名少年之手,来与我算帐么?还是从头到尾,都是老流氓釜底抽薪的伎俩,让自己把“指纵鹰”布在身边?不,也有可能是这厮阴错阳差,曾睹当日的夺权混战…… 雷门鹤飞快自混乱中清醒过来,一一排除各种可能性。 耿照知道这枚铁简代表的意义,知道“是谁害了大太保”,若雷奋开诈死,一声令下便能让指纵鹰灭了自己,犯不着利用这名少年——雷门鹤非常清楚,老流氓对于外人插手本帮之事,痛恨到何种境地。当日耿、染联袂闯风火连环坞,便是雷奋开亲自出手挫的锐气,毫不把镇东将军的颜面当回事。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雷奋开临死之前,将铁简交给了耿照,交代了一些事,可惜说不完全,让耿照误以为能凭此物威胁自己,又或讨得什么好处……雷门鹤嘴角微扬,露出极其险恶的笑容。老流氓啊老流氓,你所托非人,又教老子捡了天大便宜啊! “我帮中有几个人,对典卫大人手中之物颇有些兴趣。”他话锋一转,好整以暇。“不知有此荣幸,蒙大人接见否?” 耿照把玩铁简,笑道:“贵帮好汉,岂能失之交臂?有劳四太保引见。”雷门鹤一打响指,忽然地面微震,如滚巨石,轰隆的脚步声还未进门,一股混杂浓烈兽臭的血腥气倏忽卷入,染红霞蹙紧柳眉,微微摒息。 乌影几乎遮住大堂正面的六扇明间,来人须得低头弯腰,才能自门框下勉强挤入,来的竟是一名高逾九尺的巨汉,虎皮围腰虎皮裙,连绑腿护腕用的都是虎皮,若非毛皮下露出指纵鹰制式的赭衫,整个人简直像是裹在虎皮之中。 巨汉双手过膝、腰窄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