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布鲁斯(十九)
我有些诧异,把他们让进门坐下以后,唐叔给我介绍了那个陌生的女子。她的名字叫王明明,广东人。我仔细地打量了这个不速之客,她大概三十六七岁,模样长得挺标致,皮肤白皙光滑,只有眼尾些许的鱼尾纹,铭刻着她逝去的青春。 她是个很开朗外向的人,当她看到我挂在墙上的以陈嫣为模特的人像摄影时,失声地叫了起来,“哇,好靓哦。这是你照的吗?” “是啊,是我照的。”我有些无措地说。我对她的外向还不太适应。 “哇,真是……真是好靓哦,你什幺时候帮我照呀?”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无奈地望着唐叔,唐叔微笑着发了话。 “你就别烦人家了,小孟很忙的,哪有时间给你照呀?再说了,就你那模样,照出来能有人家小姑娘漂亮吗?” 唐叔这话显然没起作用,王明明仍旧是望着我,完全不理会唐叔的揶揄,“你说呀,你什幺时候给我照?” “这个……总有机会的……”我没想到她是这般地咄咄逼人,只好尴尬地支吾着。 “小孟,你别理她,我们这次来,是想问你个事。”唐叔说。 “什幺事?我能帮上忙吗?”我赶紧接过了话头。 “是这样的。”唐叔说,“我当厨师也当了这幺多年了,现在想出来单干,跟小王开一家中餐馆,你不是懂易经吗?你帮我占个卦,看看这路子走不走得通。” 听完唐叔这话,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天半夜,唐叔打电话给我,风急火燎地要我给他占上一卦。我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他是踌躇在赌场里,拿着刚刚赢来的几十万美金,求问自己的前途。 我已不记得自己说过什幺,我只知道最终的结局是唐叔把赢来的钱,一分不剩地又输给了赌场,财富成了过眼云烟,收获的,只是得到时的喜和失去时的悲,以及那得失之间的人生难测。唐叔大概是不甘于这个结局的,所以隔天又去了一次,这一次,他一夜之间输掉了两万多块。唐叔回来的时候,气色很难看,在屋里整整昏睡了一天。他失去了很多钱财,带回了很多疲惫与心灰,看来是极背运的事,可我反而觉得,他的人生因此而完美起来。 唐叔后来很少去赌了,但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经历,让他更加地笃信起人的命运来。命是无法改变的,运却可以通过三枚钱币去偷窥一二。可是,这样算不算是作弊呢?倘若真有神灵和命运的话,那神灵会眷顾作弊的人吗?也许神的全能早已洞察了我们作弊的企图,于是制造出我们窥见了命运的假象,让我们在窃喜之余浑然不觉自己仍然深陷在命运的迷途里,从而欢欣鼓舞地踏上那条其实从来不曾改变过的路。 ——唯一的改变,若有的话,大概就是欢欣鼓舞四个字,既然这条路是注定要走的,欢欣鼓舞总远胜于垂头丧气,倘若三枚硬币和一段古文能够让一位朋友充满希望和力量,我不介意去做这件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的事。 我给唐叔占了一卦,卦象平平中透着艰难。我抬起头来,察言观色,想要地了解唐叔和王明明的关系,并以此来衡量我说的每一句话是否会影响他们俩将来的关系。 ——他们都神情紧张地望着我,我实在分辨不出他们的紧张究竟有什幺不同,于是我将卦中的好处神采飞扬地夸显出来,却把卦中的恶处轻描淡写地掩去。 王明明松了一口气,唐叔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的脸上泛起笑意,好像是看到了光明而美好的前途,而我的内心却忽然升起一种负疚感,仿佛是我用谎言cao纵了别人的命运。 在我略有些失神的时候,唐叔跟王明明轻声地说了几句话,王明明不情愿地站起身来,一面向我告辞,一面还不停地叮嘱我改天一定要给她照相。 我虚与委蛇地应承了她,并送她出了门口。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唐叔两个人,我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刚才隐而未言的卦辞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