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三十八集)
一千余名俘虏只是缴械,锁链脚镣一概皆无,连手都没有捆,就那么 空着手被押解到长秋宫前。 霍去病对自己的胆量颇为自负,可陡然见到一千多壮汉涌过来,也不由得挺 直身体,一手下意识地按住佩剑,直到看清他们手无寸铁,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并不怕刘建翻脸。玄武、白虎两门都在自己一方手中,刘建敢动手,正好 给了自己反击的口实。刘建击败吕氏,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毫无根基,就以他所 倚仗的大军而言,只要自家族兄一出面,保证一半人会当场倒戈。 要不要先发制人呢?霍去病手指轻叩着瑶光剑,心下默默盘算。 金蜜镝一手握拳,在膝上摩挲了片刻。谋逆属于等的大罪,这些军士作 为从犯,按例应当一律斩首。可他久历军伍,知道这些军士哪里有什么谋逆的心 思?无非是身为军卒,听从主将的吩咐,奉命行事而已。如今胜负已分,作乱的 首恶葬身火海,这些军士随即缴械,毫无反叛之意,就像现在,明知前路未卜, 也绝无异动。 金蜜镝目光从一众降卒脸上扫过,不由握起拳头,按在唇上低低咳嗽几声。 这些都是汉军精锐,堂堂大好男儿,就这么白白处死,于心何忍? 苍鹭也不催促,只神色从容地立在一旁,显示出过人的耐心。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被俘的军士才被尽数带到,在长秋宫前整齐排成一个方 阵。接着几名将领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经过连日来的厮杀,乱军中的将领几 乎死伤殆尽,剩余的自知难逃一死,大都在吕巨君自焚时选择同归于尽。此时幸 存下来的多是些普通士卒,军官寥寥无几。 最前面是一名头戴金冠的英俊少年,被军士押上来时,他还有些不服气,让 人在膝弯踹了一脚才跪下来,嘴里还在抱怨,「绑得太紧了!」 「小将军虎狼之姿,」苍鹭两眼望着空处,口中轻飘飘说道:「缚虎安得不 紧?」 吕奉先对他一百二十个不服,昂着脖子叫道:「要不是你使诈,你根本打不 过我!」 苍鹭望着天际低垂的彤云道:「小将军年纪轻轻便勇冠三军,一柄方天画戟 所向无敌,堪称天下无双,自然不把我等这般庸人放在眼里……」他回头瞟了霍 去病一眼,「只可惜有勇无谋。」 「好了,好了,我投降了。」吕奉先叫道:「先把我解开!」 被押解来的降卒太多,吴三桂与刘诏等人也赶来压阵,听到这话不由面面相 觑。这小家伙的身手他们也领教过,说句天纵其才也不为过,可这脑子咋长的? 他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呢? 霍去病忍不住笑了起来。 吕奉先恼道:「你笑个屁啊!」 「好好好,我不笑了。」霍少病扬声道:「来人啊,给吕少爷解开。」 吴三桂跨前一步,「霍少,这不合适吧?」 中常侍唐衡也低声提醒道:「少将军,缚虎容易纵虎难。」 「你们不是吧?」霍去病奇道:「难道还真把吕家斩尽杀绝?」 苍鹭道:「少将军以为呢?」 「滚!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霍去病一声虎吼,斥退那个不长眼的草民。随即收起怒色,向金蜜镝拱手说 道:「金车骑,吕冀等逆贼虽然作乱,但吕氏传承数百年,忠臣贤士累世不绝, 岂能一概杀之?何况吕氏世称后族,牵连极广,单是吕奉先这小子,他姊姊是代 王妃,姑母是燕王后,姑祖母是河间王太后,嫡祖母是阳阿公主……」 霍去病说着有意停顿了一下,外人可能不了解,但金蜜镝想必知道这位阳阿 公主——传闻长秋宫那位皇后就出自阳阿公主门下!霍去病还知道,这传闻不但 是真的,而且长秋宫那位皇后对阳阿公主颇为感激,每逢年节寿诞均有致礼。想 杀吕奉先?你先问问皇后答不答应! 方才那刁民语带挑拨,还想挑起自己对吕奉先的嫉妒,他懂个屁!自己的霍 家同样与阳阿公主关系极深,自己与吕奉先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玩耍,打小没 少欺负他。要不是自己被族兄一脚踢去了皇图天策府,吕奉先这小子现在还在自 己屁股后面当小尾巴呢。 大汉立国以来,帝室与吕氏就累世联姻,彼此的关系盘根错节,别说外人, 就是刘氏与吕氏自家,不查玉牒宗谱也理不清楚。数百年下来,各种亲上加亲, 两家血缘早已经千丝万缕地交织在一起,可以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像吕奉先这种 的,本身与一堆诸侯结亲,又是阳阿公主嫡孙。长秋宫看在阳阿公主的面子上, 怎么也得留他一条性命。而太后吕雉因为赵飞燕的缘故,对阳阿公主私下多有不 满,但吕奉先又姓吕,正经的吕氏族人,极得吕雉喜爱。跟自己呢,又是光屁股 玩到大的交情。 相比之下,刘建一个远支宗室,别看他是江都王太子,姓的是刘,可比起吕 奉先来,两人在刘、吕、赵、霍诸家眼里,真不一定谁亲谁疏。 金蜜镝开口道:「吕奉先,你为何谋逆?」 「我才没有谋逆!」吕奉先梗着脖子道:「是刘建谋逆!我奉命平叛!」 霍去病放声大笑,「这事儿闹的……哈哈……怎么说呢?」 随行的一名内侍指着吕奉先的鼻子,厉声喝道:「放肆!」 「你也滚!」霍去病一脚把他踹翻。 那内侍趴在地上,气得直哆嗦,「你!你!你要造反吗?」 霍去病握住剑柄,然后一道寒光从鞘中脱出,只轻轻一挥,就将那内侍的脑 袋斩了下来。 场中万籁俱寂。众目睽睽之下,「天子」派来的内侍横尸当场。霍去病提剑 微微一甩,几滴血珠从如水的剑锋上滑落,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入鞘中。 一行鲜血溅在苍鹭衣角上,他仿佛没看到同伴身首异处,神情丝毫不变,只 盯着那柄瑶光剑,眼也不眨地说道:「既然说了由金车骑处置,是杀是放,将军 一言可决。」 霍去病道:「你不用拿话来套我们。他们的生死你作不了主,金车骑也作不 了主,如今能作主的只有一位:长秋宫,赵皇后!」 徐璜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儿才隐约品出点滋味。霍去病力保吕奉先,一方面 是两人的交情,另一方面则是溯本正源——站在皇后的立场上,攻打长秋宫是谋 逆,可攻打刘建算什么谋逆?要不是眼下大伙儿暂时还没有撕破脸,霍去病就差 明着说刘建也是谋逆的乱党了。 徐璜心头一阵激动。程大行去了北宫,一直没有传回消息。好不容易得知永 安宫大局已定,传诏的却跑到刘建军中——显然在北宫的争夺中,刘建一方占了 上风。 刘建接连拿到玉玺、虎符,又抢先控制住永安宫的太后,眼看着这个野心勃 勃的宗室大功告成,风头一时无两,徐璜几乎都已经绝望了,可没想到一直没有 明白表态的霍少会突然站出来,当众跟刘建顶上。 短短一会儿工夫,徐璜忽惊忽喜,心情大起大落,忽而跌入谷底,忽而绝处 逢生,真有种头晕眼花的感觉。直到此时,他才捋清霍去病态度转变的关键:太 后吕雉! 霍子孟虽然在程大行的劝说下,遣羽林天军入宫,但态度一直模棱两可。直 到确定太后失势,霍去病才毫不犹豫地亮明态度:站在长秋宫一方,跟刘建对着 干!霍氏可以接受长秋宫,甚至可以接受吕氏,但绝不能是刘建! 霍子孟深受太后信重,天子秉政之后,吕冀虽然跳出来与他争权,但太后吕 雉余恩尚在,霍子孟纵然偏向长秋宫和定陶王,也不愿与太后针锋相对。如今吕 氏失势,霍子孟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 想明白这一层关节,徐璜顿时有了底气。刘建此时看似风光,实际上只是一 个泡影。霍子孟与金蜜镝一旦联手,朝中大臣几乎都会站在他们一边,刘建倚仗 的一帮家奴,在这些朝廷重臣面前,只是笑话! 徐璜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起身喝道:「刘建竖子,岂能为君!」 霍去病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班阉竖虽然能力不咋样,眼力劲儿没得说。特 别擅长察颜观色,见风使舵。 苍鹭对他的喝斥安之若素,倒是他身后几名护卫目露凶光。 身后脚步声响,徐璜扭头看时,却发现是原本驻守白虎门的羽林天军。为首 一名羽林郎抱拳禀道:「末将奉金车骑军令,移防长秋宫!」 霍去病陡然变了脸色,盯着苍鹭道:「你这刁民!竟敢使诈!」 一直面无表情的苍鹭唇角微微挑起,苍白的面孔就像解冻的湖面荡起涟漪, 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兵者,诡道也。」苍鹭安静地说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怒而挠之, 卑而骄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是谓兵不厌诈……」 霍去病拔剑往苍鹭斩去。苍鹭身后一名护卫抢上前来,拔刀挡格,另外一人 扯起苍鹭,往后疾退。 苍鹭长吸一口气,然后露出一脸惊容,失声叫道:「金车骑!你居然要把这 些降卒杀光!当真是胡人余孽!豺狼成性!兄弟们!要想保命的,快跟我走!」 场中的降卒本就惊惧不已,闻言立刻sao动起来。 吴三桂、刘诏、唐衡、徐璜等人齐齐变了脸色。长秋宫的守卫全加起来也不 过四百来人,单是在场的降卒就有守卫的四倍,一旦大乱,必成大祸。 霍去病勃然大怒,反手绰起一根长矛,振臂一掷,直取苍鹭心口。 苍鹭身边那名护卫大吼着挥出一拳,硬生生将坚木制成的长矛砸成一团纷飞 的木屑。? 吴三桂飞身上前,试图截住苍鹭,却被苍鹭身边的佣兵团用劲弩逼开。 混乱中,金蜜镝声音响起,「老夫金蜜镝!听我号令:伏地者免死。」 金蜜镝声音并不高,但雄浑有力,沉稳异常,场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短短几个字立收奇效,降卒的sao动停滞下来,不少军士依言伏在地上。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时,场中血光乍现,混在降卒队伍中的刘建 门客拔出暗藏的兵刃,在人群间大肆砍杀。 长秋宫前原本就诸军混杂,除了期门武士、宫中执戟、剑戟士、两厢骑士, 还有投诚的卫尉军,以及长水、中垒、步兵、虎贲等投奔来的北军士卒。此时又 加上刚刚移调过来的羽林天军和押解来的降卒,局势更是混乱不堪。 混乱中,几名降卒一边大叫「将军救命!」一边朝金蜜镝奔来,甫一接近, 就露出狰狞之色,悍然行凶,试图刺杀金蜜镝。 羽林天军刚刚赶来,见状只当降卒作乱,纷纷拔出长刀,准备加入战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不得妄动!」 「羽林军!退后!」 霍去病叫道:「听金车骑的!」 金蜜镝喝道:「退后五步!」 刘诏和王孟手起刀落,将几名伪装成降卒的亡命徒格杀当场。他们跟这些人 全都不熟,索性就认准金蜜镝,敢上来动手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其余在场的冯子都和王子方伤势未愈,唐衡、徐璜不擅争斗,此时已经被送 进宫门之内,免得殃及池鱼。 金蜜镝与霍少病先后下令,羽林天军依言退开五步,然后按照吩咐,齐声呼 道:「伏地免死!」 「伏地免死!」 越来越多的降卒伏在地上,双手抱在脑后。 假如换一个人,眼下的混乱很可能演变成一场屠杀,将长秋宫护卫、羽林天 军和降卒全都卷入血海。幸好坐镇长秋宫的是金蜜镝,靠着他过人的威望,混乱 迅速平息下来。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苍鹭不仅已经扬长而去,还把一个天大的 烂摊子丢给长秋宫。 稳住形势之后,金蜜镝立即派人打探消息。随着传回的情报越来越多,局势 也越发险恶——白虎门与玄武门几乎同一时间落入早有预谋的刘建军手中,眼下 整个南宫四门紧闭,金蜜镝等人被困长秋宫,内外联络断绝。驻守玄武门的一千 余名隶徒同样中计,被伪造的军令调往烧成一片白地的平朔殿,情况比长秋宫还 危险。 弄清真相,霍去病像是被人猛掴了一掌,一张冷脸气得通红。与吕奉先那个 有勇无谋的家伙不同,他可是皇图天策府出来的,一向以智勇双全自负,没想到 却在一个微末如草芥的刁民手中栽了大跟头。那刁民各种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 极,先是伪造军令,将两处守军调走,接着借口移交降卒,亲自出马弄出一千多 人的大阵仗,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然后又在降卒中暗藏刺客,找到机会 就暴起发难。 这连环计一环套一环,一计更比一计歹毒。尤其是移交降卒,不但掩护了白 虎门和玄武门的异动,还把一个大到能压死人的包袱砸了过来。近两千名降卒, 杀不能杀,用不敢用,留下来不但要从本就不多的军士中再分出人手看押,还得 费心安置,长秋宫又不是粮仓,单是这一两千张嘴,就是一个大麻烦。闭门不纳 更不可能,无论这些降卒失去控制在宫中乱闯,还是索性投到刘建一方,后果都 不堪设想。 霍去病从头到尾琢磨一番,险些气歪了鼻子。他本来就打定主意翻脸,才保 下吕奉先,当时还觉得是出其不意,狠狠给了刘建一记耳光,谁知人家的耳光打 得比自己更早更狠更响。自己空负智计,不料却处处落后一步,等于被人牵着鼻 子打转。 霍去病从来没把刘建当成盟友,翻脸也没有负担。可没想到刘建那厮翻脸更 快,梳理一下时间就会发现,几乎在确定太后落败的同一刻,刘建一方已经开始 动手,中间没有丝毫耽误。单是这份行动力,就令人惊心。 想到此处,霍去病反而怒气渐消,神情变得郑重起来。假如异地而处,自己 会不会这么果断?即使自己够狠,外敌一去,就毫不迟疑地与盟友翻脸,那么自 己能不能时间就布置好一切,并且准确地实施下去?更进一步,自己敢不敢 以身犯险,亲自出面使用诈术,只为了把这个局作得更精细? 霍去病扪心自问,除了最后一点,相信自己不缺乏足够勇气之外,剩下的都 不乐观。 「不要想太多。」金蜜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苍鹭这点手段还不至于让他 乱了方寸。此时见霍去病脸上时青时白,开口说道:「诈术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药师想必给你说过,行险取巧只能偶一为之,乐此不疲,必受其弊。「 霍去病想了一会儿,然后叹道:「可能我天性就喜欢冒险吧。相比于堂皇之 阵,险中求胜更合我的胃口。」 说话间,吕奉先提一颗首级过来,笑道:「哈哈,我刚杀了一个刺客!斩首 一级!」 那小子没心没肺的模样,霍去病看着都觉得服气,「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你心还真大啊!「 吕奉先茫然道:「怎么了?」 吕家的天都塌了,你居然屁的感觉都没有? 霍去病拍了拍吕奉先的肩膀,「算了,没事。你高兴就好。」 吕奉先倒是听劝,马上又高兴起来,他像蹴踘一样,抬脚把那颗人头踢飞, 然后挥手叫道:「踢过来!踢过来!」 霍去病与金蜜镝大眼瞪小眼,半晌霍去病才咳了一声,「这小子……很天真 烂漫嘛。哈哈……」 话音未落,一名大貂档从宫中狂奔而出。 唐衡脸色又青又白,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一样。他竭力保持镇定,但走到金蜜 镝面前还是仍不禁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与此同时,一阵鼓声震破天地。 ………………………………………………………………………………… 赵充国屈臂一扯,奋力拨转马首,往西邸驶去。但这会儿大雪刚停,孤零零 一辆马车驶到宫前,想不引人注目都难。玄武门侧方的小门很快开启,一支近百 骑的骑兵狂奔出来,铁蹄溅开冰雪。 程宗扬顾不得去想玄武门怎么会落到刘建手里,只想着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 再说。对方显然知道这辆马车的来路,否则单纯前来试探,出动十余骑已经算多 的了。一下放出上百精骑,明显是要把自己留在这里。 卢五哥重伤在身,义姁靠不住,赵充国还得驾车,能打的只有自己一个,还 有一只手不能用。程宗扬有点后悔,自己光想着剪除了吕雉的势力,又急着送卢 五哥回去疗伤,一时大意,没有等收拾善后的秦桧、单超和石敬瑭一起走,结果 这会儿连个帮手都没有。 追兵越来越近,最前面的骑手已经弯起角弓,朝马车放箭。 光挨打不还手,肯定是死路一条,可车上无弓无矢,想还手都没办法。 程宗扬在车内看了一圈,最后一把抢过义姁的药箱,在她愤怒的目光下,一 通乱扒。 药箱内除了一堆药瓶,只有几柄银刀,两套长短不一的银针。程宗扬拿着这 点东西,真是哭笑不得。那银刀就跟柳叶一样,又薄又轻,自己扔出去,估计连 个响都听不见。银针更是轻得如同鸿毛一样,毫不顶用。 箭矢破空声越来越响,蹄声越来越近,幸好为了给卢景遮挡风雪,自己选了 一辆带厢板的四轮大车,若是那种带伞盖的轻车,自己早就成了箭垛。 程宗扬左手骨折,只能单手拔刀,贴着前面的车顶,用力斩开。 寒风立刻沿着缝隙涌进车内,将车顶板掀得更开,程宗扬左右连劈,将车顶 整个砍下。他最后一刀劈在车厢上方的连接处,接着一挑,车顶板翻滚着从车顶 掉落,险些撞到后方的追兵。 可惜那些骑兵没有一个菜鸟,不但骑术精湛,反应也是一等一的灵敏,早早 就策马闪避,连一根毫毛都没碰到。 程宗扬一不做二不休,将厢板逐一卸下,全部踢到车后。不多时,整个车厢 就只剩下最后面一块。程宗扬还指望它来挡箭,没有动刀,不过它的兄弟亲朋都 已经不辞而别,剩下孤板一块,摇摇欲坠,不用砍也撑不了多久。 卢景抱着衣裳惊呼道:「你是要冻死我啊!」 「我也是没辙了,忍着点吧,五哥。」 离西邸尚远,骑兵已经越追越近,眼看是跑不了了。卢景往四周扫了两眼, 忽然神情微动,「西边那个夹道!进去!」 「得勒!」赵充国应了一声,往着夹道的方向驱车狂奔。 卢景扭过脸,「你怎么不逃呢?」 义姁咬牙道:「你把我xue道解开!」 卢景道:「你瞧我腾得出手吗?」 义姁脸色雪白,她修为被制,这会儿跳下车,被追兵围上就是个死字。这瞎 子到这时候还说风凉话,怎么就不冻死他呢? 赵充国叫道:「坐稳了!」 程宗扬和卢景齐声叫道:「这坐得稳吗?」 马车猛然一颠,包铁的车轮碾开冰雪,在石阶上磕出一串火星,车身七扭八 扭地冲进夹道。亏得三人练过,才没有被颠下来,可最后面那块厢板到底没能稳 住,被颠得从车上脱落,一路翻滚着撞到一棵老榆树上。 后面马蹄疾响,骑兵紧追着冲进夹道。这会儿整辆大车只剩下底板,卢景五 指如钩,扣住车底,义姁无处借力,只能半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他的小腿。程宗 扬横刀而立,防备追兵的冷箭。 夹道只能容两骑并行,而且弯曲异常,三五步就是一个转弯,要不是赵充国 御车的手段够高明,马车又颠得只剩个底板,恐怕还进不来。 骑兵紧追不舍,刚转过弯,看到前面兀自狂奔的马车。最前面两名骑手各自 弯弓,瞄向车上诸人。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忽哨。几条人影从天而降,他们一边发出怪叫,一 边抬脚将两名骑手踹下马去。 口哨声、怪叫声此起彼落,一帮少年纷纷现身,他们扯着绳索,猿猴般从树 梢荡下,有些直接拿脚踹人,有些腾出一只手挥舞绳套,一把套住骑手的脖颈, 接着又高高荡起。 夹道弯曲狭窄,擅长野战的骑兵在里面根本施展不出惯用的战术,为了便于 马上骑射,骑兵用的都是形制较小的角弓,但在弯曲的夹道内全无用武之地。而 这种夹道对那些市井少年而言,就和他们自己家里一样,别提多熟了。他们在墙 头拉开弹弓,无数弹丸雨点般落下。飞来的弹丸各式各样,有晒干的泥丸,雕琢 过的石丸,沉重的铁丸,甚至还有奢侈的金丸。 冲进夹道的骑兵不过三分之一,霎时间就被那些少年借助地势分成几段,首 尾不能相望,外面只听到夹道内呼喝声、怪叫声连番响起。 程宗扬也是大开眼戒,这些少年若是上阵,只怕这些骑兵一波就能扫平。但 在这市井之地,却是大显身手。打闷棍、撂黑砖、下绊子的手艺各种精熟,这边 把人打翻,那边就有人张开麻袋,往头上一套,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片刻工夫,巷内的响动便沉寂下来,地上只剩下三十来匹空马和三十多个麻 袋。几个游侠儿拿着大棒子,看哪个麻袋还在动,就照头一棒。 卢景披了件单衣,大马金刀坐在已经快散架的车上,一手放在身前,摆了个 道上人亮明身份的手势。 为首的游侠儿十分客气,抱拳叫道:「卢五爷!久仰大名!」 卢景点了点头,「身手不错。活儿也干得利落。」 那游侠儿闻言大喜,被道上赫赫有名的卢家五爷一赞,脸上可是大有光彩。 「老郭呢?」 「郭大侠在里面,五爷请!」 第三章 赵充国跳下马车,凑到一名少年身边,可着劲儿的套磁,「兄弟这身手,够 牛的啊!」 少年拱手道:「见笑。」 「我嘴笨,不大会说话,」赵充国一脸憨厚地说道:「要是说错了话,兄弟 可多包涵。」 「见外了。」 「那我可说了啊?」 少年仗义地说道:「尽管说!」 「老哥我掏心窝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兄弟你千万别生气。」赵充国语重心长 地说道:「待在这地方……白瞎了你这人材啊。」 那少年听着不乐意,「我们洛都游侠儿,不待在这里还怎么着?上天吗?」 「从军啊!」赵充国眉飞色舞地说道:「跟你说,我那儿可就缺你这号能上 天,能入地的人才!」 程宗扬把赵充国一把推开,打着哈哈道:「别听他扯淡。那啥,外面还有不 少追兵呢。」 少年没把赵充国的招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