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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早早抛弃了前尘的人。今夜再提,在叶栾眼里可能是他一时情绪上涌,亦可能是在她这里单纯追求某种刺激。叶栾看见他发红的手指,拿了小瓷瓶交给他,转身离开窗户,道:“回去罢。殿下在等你。”谢禹舟瞳孔一缩,几乎整个人都贴在礼部公房的墙壁上。他的手臂伸了进来,拉住叶栾的袖子,道:“不,你不能这么想。公主是公主。”“我们应当还是很要好的,像儿时一样。你带我骑马射箭,四处游个痛快,你帮我教训那些欺负我的人,让他们再也不敢。”叶栾缓缓扭过头,语气认真道:“现在,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而你,也游遍了长安。”谢禹舟这才意识到,为何自己总有些那么放不下她。与情爱无关,那是因为在从前,她代表了他想成为的样子:浑身炽热,有挥霍不完的豪情。过分依赖,过度需求。含元殿前一跪,便是他对叶馥羽的回报,现在好像已经不相欠了。他一咬牙,把瓷瓶放回她手里,然后自己微微一跳,灯笼光使劲摇晃。渐渐走远了,光便淡了暗了。叶栾关上窗,头抵在墙头。她有些累,昏昏欲睡。第49章帝王命落雨了。这是入春来长安城的第一场雨。不似往常的春雨淅沥无声,今夜的雨来势凶猛,伴随大风肆虐,密集如针,刺入土地。窗户被吹得乱响,叶栾被吵醒时,发现自己正靠着墙,眼前一如失明了般什么也看不见,头发和肩膀已经被斜飞入的雨丝浇得湿润。好冷。她打了个哆嗦,沉沉夜色中站起来,摸索到隔柜里的火石,又摸着隔柜慢慢走到烛台旁,反复敲击火石。一豆光亮,如垂危之人将合未合的眼,要与黑夜同归于尽。雨打声中夹杂铜锣鼓响,叶栾也不顾寒风凛冽,用力打开了窗去看。侍人正踏着地面积水,不管脏水溅了自己裙摆,只知一路奔跑,将那声响击打得急促震耳。和着雨声,敲在人心口,莫名变得紧张。不仅是尚书省,宗正寺、太常寺、秘书省和中书外省等皇城内所有尚留官员应值的机构,都一个接一个亮起了灯。各部门机构云集的皇城中,刹那如同白昼。左监门卫的人暗骂一句,披上蓑衣开门走去,问道:“你敲锣作甚?”矮小的侍人在雨中敲打锣鼓,那哭嚎在雨夜中无比凄厉,响彻于皇城之上,“陛下,陛下归天了!”已经出去的,还在摸索点火的,所有大周的官员,在听到那一句时都突然停顿了下来。“你说什么!”叶栾猛地打开门,风霎时裹挟雨来扑了满身。她扣住侍人的肩,侍人再也说不出话,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她突然向北跑去,身后的吏部侍郎试图拉住她,却落了个空。穿过承天门,再往前是太极殿、雨仪殿……叶栾在雨里奔跑的身影,恍若奔赴一场凄怆的典礼。重重守卫握着长矛伫立宫门前,默然相对,一如往常戒备,只是无人阻拦。忽然有一人牵着马走来,正对拦住了他。雨夜里看不清楚,叶栾想都来不及想就伸手推开,那人踉跄后退了一步,道:“叶栾,你骑我的马去。快些。”叶栾定睛一看,居然是吴青央。对方的脸庞被雨水冲刷地发白,发髻散落,湿哒哒地黏在一起,遮住了半个额头。即使形容狼狈,他仍微笑着看着她。那笑容,有些渗人。叶栾现在的状态当然也不好,她谨慎问道:“你这是何意?”“我看你这么急,是去甘露殿罢?骑马去快些,没别的。”说着,他把缰绳交到她手里。突然一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心陆璇。”她呼吸微滞,手握住了吴青央的手腕道:“你什么意思?”吴青央笑笑,但不答。时间紧迫,叶栾来不及细问,也来不及思考别的,最终身子一跨,骑上吴青央的马往甘露殿奔去。吴青央立在雨中,扭头看了某处多时。甘露殿埋在晦暗的树林中寂寂无声。她翻身下马,悲恸冲出胸膛,大雨倾盆,她竟对那殿门喊了声,“陛下!”“陛下!”声音已经嘶哑。殿内无人,只有雨腥气沆荡。她抱起床榻上的帝王,不停摇晃。萧徽脸色青白,嘴唇乌黑,还望着上方的墙壁横梁。死了,终归是死了。叶栾双手颤抖着,替他合上了眼睛。雨势渐大,几乎颠倒城市。还有几声干雷从上天手中投落,劈开生死,劈开昼夜,力图击裂这个虚假的王朝。官员们终于到达甘露殿,纷纷跪在床边。雷向甘露殿纵身投入,如树根裂开的光狰狞无比,一下子照亮每个人的脸。之后陆璇、陆峥与中书令进了甘露殿,雨夜中每个人都相互对峙又故作含蓄,如豺狼张口攻击前一声声的嘶吼。吏部侍郎周浣然突然窜起来指着陆璇,呼喊用力,脖子上青筋暴起,“你以为王朝是什么?焚金销银的红窟窿?奢侈优逸的温柔乡?为你源源不断进贡最上等的钗粉罗裙?耗尽天下兵力搜罗的奇珍异宝?”陆璇脸色一凝,身后的兵卒便上前不顾他的反抗将他拖走。手臂高架,脚跟着地,面向甘露大殿,从数级石阶而下被颠簸拖走。雨水击打他嘴里吐出的语句,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旁边同僚头埋得低低,抓住李韫之的袍角喃喃,“疯了都疯了,你也别过去……”那同僚眼一瞪,衣服划过自己的手掌,李韫之竟蹭得站起来,他表情平静,说话前作了一揖,“歆享后宫却觊觎前朝,先不论此违祖宗法,蔑天地道,你不过是贪慕权力,野心可笑罢了!”“拉出去杖毙!”淑妃握紧手,咬牙切齿。沉默良久的叶栾突然转身,一眼望见身陷雨里的周涣然和李韫之。她还没跑出去,一只手臂挡在眼前。叶栾保持了最大的冷静,身上浸满脏雨未干,她凉凉抬头,雨水顺着黏在额头的发丝成股流过削瘦脸颊。“起开。”苍白脸庞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尤为醒目。陆峥死抿着唇与她对视,一遍一遍坚定自己的立场。他从河北道营地带回长安的一千边防军,再算上皇城中的统领府兵十二卫,此刻都在太极宫外整装待发,占据机构聚集的皇城,百官都在禁锢之中。他想对叶栾说,放弃吧。腕上一痛,鲜血即刻涌出,她出手快猛,割破了虎皮做的护腕。陆峥吃痛缩回手,叶栾趁机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