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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押送的是什么人?为何会从承天门大街出去?”“当然是曾在皇城当职的人哪,那些狱卒专门把他关押了从承天门大街走到宫外刑场,让昔日同僚们尽来看他的笑话。”周浣然不觉得这种做法有多大快人心,他抄起手不再语,还觉得他们有点市井小人偏好的恶趣味。面前瘦长身影一晃,叶栾竟提起过膝的袍脚朝囚车跑了过去。狱卒持剑一档,待看清来人是谁时又收回武器,低头抱拳道:“不知尚书来此何事?”“谁让你们推他去刑场的?”狱卒一愣,对上叶栾的脸色变得惶恐又莫名。此时周浣然也赶到了,尚书省的礼部尚书和吏部侍郎仿佛在双双拷问他。“这,起先抓他入御史台狱时就得陛下命令,这件事御史中丞也知道啊!”陆峥始终闭着眼睛随别人又骂又嘲笑,感知到囚车不再行进,方扭过头来看到了叶栾正与狱卒谈话。仅仅是数日不见,这长安城就换了个人做主,她与自己记忆里也有些不一样了。闪着暗纹光芒的紫袍尽显华贵,银鱼袋下的流苏随微风轻荡,这都是三品文官的象征。叶栾也抬头看见他,此刻他看上去有些狼狈。他身后映着长安城的蓝天,明亮广袤地一如北方草原。她对他笑了笑,因阳光浓烈不得不微眯眼睛,“你可以下来了,回边防营去罢。”他手腕上的铁链不住抖动,走下囚车踏足地面的每一步都伴随铁器清脆的撞击,听见来就像是嘲笑。叶栾看着狱卒拿出钥匙解开束缚他的铁链,缓缓道:“你姊姊,死在了狱里,自裁。”铁链落地,他一脚踏在上面,双手举起来握住叶栾肩头不住摇晃,“什么时候!”叶栾闭了闭眼,“昨日早晨,或者前天夜里。”不确定的时间,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宣告死亡,连她到底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几近失控的陆峥被周浣然推开,结果他又扑过来猛地拉住叶栾,周浣然同赶过来的狱卒官吏拖走他前,他声音压低极快地说了一句,“姊姊她还怀着孩子!”她身上终于没有了陆峥施加的蛮力,叶栾突然想到什么几步赶上去,被他们只能听见地声音问:“谁的?”就算听到了也不会怎样,这在他们耳中一个没头没脑无关紧要的问题。两个官吏以为他们还要发生什么冲突便好意留下来挡住她,还是出了浑身解数好言相劝。叶栾看见他渐渐远去时比划出的嘴型,是两个字。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是“先皇”,不是吴青央。李韫之听闻这里出事也赶了过来,刚好看见叶栾神色怪异地注视陆峥的方向。他过去状似感叹地道:“我才听说了陛下将他归为庶民送去北部边防营,他在那里马上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你不必再顾虑。”顿了顿,他吸了口冷气望向恢弘高大的朱雀门,“我昨日求见过陛下,一提到陆家就被当面驳斥赶了出去,再做什么都不管用。”叶栾闻言看向他,昔日笑起来如桃花盛开般明朗的红衣侍郎,现在颜色黯淡,且因过于消瘦使得面部骨骼有种不正常的突出。他偶尔还是会笑,但是都不似从前了。“陆有莘会回到洛阳去,现在我领你去见见她罢。”李韫之惊讶地一侧头,温煦饱满的夏日阳光终于让他脸色看起来健康许多。走在路上,李韫之掏出怀里的香囊细细抚摸,叶栾心里惦念的却是不能尽快回沈府了,这个时候他总该休息好了罢。位于务本坊的陆家内外都有侍官看管,叶栾出示过银鱼袋并交代过陛下金口玉言,才得以和李韫之进去。不用多找,也不知陆有莘在庭院里的樟柏树下坐了多久,当他们进去时,她恰恰红着眼睛迎上来,与李韫之紧紧相拥。叶栾微微一笑,转身去了厢房里暂坐。因为离得近,还是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叶栾通过那窗口间薄薄的一层竹篾纸也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陆有莘哭得鼻子和脸颊俱是通红一片,她用带着浓厚鼻音哭腔的声音第一句问,便是“你伤养好了么?”此刻就算伤势再不好,也好像快好了。李韫之用手指温柔地点去她眼尾泪珠,轻轻点头。接着便又是些嘘寒问暖的话语,情人间的暧昧与暖意怦怦然绽放在樟柏树下。叶栾直觉还呆下去就失了自己的礼数,遂轻手轻脚推门出去,嘱咐了门外侍官便自行离开。轻袍玉带,玉面纱帽,一路打马自街巷中扬尘而去。偶有红枝横斜旁逸地探出墙外遮挡去路,她便一扬手来抬高花枝,长袖下垂露出一截线条柔美的手臂,再弯腰从下面缓缓经过。手松开就引得花朵颤落,碎了满肩。这红色花朵看起来玲珑精致,叶栾拈了一朵放于鼻端轻嗅,有香、多瓣且开于春末夏初,根本不可能是海棠,叶栾便不知道它的名字了。往来行人皆不自觉放慢脚步,看那马背上被花落到发间却浑然不知的郎君。待郎君策马走远,忽然才发起自己跟着她走到了相反方向。夏天的风来得爽快肆意,她不自觉扬起嘴角,袍袖被吹得飒飒作响时恍然回到了幼年光阴。“想什么呢?”叶栾勒住僵绳回望,沈绥不知何时跟在了她后头,眉眼间似有柔光。见叶栾看着他不答,沈绥驱马与她并驾,“嗯?”宽敞的巷道在日头下忽闪光斑,两旁紧密排开路边屋檐的影子。这黑白分明,她看了心里舒畅无比,对他回眸一笑,朗声问,“从前,你还看过我什么?见过我在这条道上跟别人打架的样子吗?”这件事不得不说非常遗憾,他早听说过叶馥羽会和那些总招惹她的纨绔子弟打架,但总是没能瞧上一眼去帮她。虽然她并不需要什么帮助。“没有。给我讲讲?”这十年间人世物事都剧烈更迭,旧政阀倒下,新显贵建立,从前在一起或打或闹的,早在多年前纷纷离开长安。他从小寡淡的性情落得个无甚好友,也没什么值得记怀,蠢笨却肆意的少年往事。然而当年只遇见叶馥羽一事,便足以填满他关于年少的记忆,并使之熠熠生辉,与众不同。“打败他们很容易,因为他们只逮过牢笼里被捆绑好的猎物,和孱弱奉承的家奴伸过几下拳脚,跟与自己半斤八两的同道中人逞能。当真刀实枪时,这些优渥与懒惰能随时让他们骨头发软。”说些话时,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洋溢着令人目眩的神采。与文官的欢喜愉悦不同,沈绥很敏感地觉得那是更接近于武将的意气风发。花红映人面,笑谈少年事。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