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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吃店走了几桌客人又来了几桌客人,老闆热切招呼着。 相比店里的热情,他们这一桌,简直降温得惨不忍睹。 好久过后,面前的人才囁嚅几个字。 「我,我跟你不一样。」 江一途看着她。 揭自己的底,终归让汪能江有点困窘。 「我啊,不像你这么优秀,想到什么,直接做就行了,就算中途发现不对,也有能力把它扳到合情合理的路上。」 「我不是那样的,我只喜欢设计,其他的宣传啊,营利啊,诸如此类的,那些让我觉得无趣的事情,我通通不想和设计沾上边,不想让他们破坏我对这件事的兴致,那是一种……很……不切实际的状态。」 汪能江顿了顿,偷偷瞧了一眼江一途。 而他点头,「继续说。」 「如果踏上正职,我必定需要为了业主或顾客调整我的作品,就像我现在的工作,慢慢磨掉我求职前的盼望,我不想要那样,我只是很纯粹的喜欢设计而已,除非,除非我能建立自己的品牌。」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把喜欢的事做到顶尖的才能,可能你感受不深,因为你是江一途,你总是能把所有事掌握得足够好,但能做到那种程度,本来就不是理所当然。」 「这几年,我投的搞被拒绝了好多次,才终于承认我的能力根本支撑不起我的梦想,我只能俗辣地拉长战线,先把自己养活再说,我总不好,让我的爸妈年纪这么大了,还成天烦恼他们不怎么出类拔萃的女儿。」 「先走着,就先走着,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天能走过去的吧?」 一股脑儿地倾泻完毕,汪能江心跳紊乱,呼吸不稳。 埋藏在心底的纤细情感,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倾诉的对象会是江一途。 很懂得计画策略的学神大人,肯定不会赞同她这种一直线的做法吧? 她只能无措地看着他。 「明明喜欢着一件事,却不想承受相对应的痛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幼稚吗? 她刚才,用不切实际这个形容词形容她的梦想,难怪她会得出这个结论。 江一途垂下眼眸。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这并不是无知无惧所產生的幻想,而是即便了解了,依然保有乾净无垢的感情,知而不惧,这是多少成为大人后的小孩子放弃的执着。 是比喜欢更纯粹,几乎算得上憧憬的情感。 他第一次这么清楚意识到,坐在眼前的,是从高中时代,便延续到现在的汪能江,她喜欢的事,喜欢的生活,喜欢的……一切,从她那双晶亮的瞳孔看去,原来长成如此面貌。 江一途忽然觉得胸口有些躁动,他不自觉放下筷子。 而后,说,「你做过的事情,都会留在那里。」 汪能江歪着脑袋。 「考上x大,画得出洛基,以江江水水笔名开设的部落格。」他每说一点就伸出一根手指,「读财管,待在和施,不让父母担心,你走过的这些,有哪点是容易的?有哪点不是痛苦的?」 「汪能江,你不该看低已经完成的事,你反倒要谢谢以前的自己,让现在的你,有资本走向下一阶段。」 汪能江没有预期自己会因他短短几句话,心情忽然敞亮了起来。 这是一股很难说明的感觉,好像忽然不讨厌上班了,不讨厌通勤了,不讨厌这么生活着了,身体被打了一剂源源不绝的活力。 她夹了一筷子麵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吃,一边消化,一边觉得哪儿不对劲。 慢着啊,学神大人这是在鼓励她吗? 她应该糖分还算充足,大脑有在正常运作,没有会错意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学神大人的态度有些……奇妙? 好像,对她很……宽容? 汪能江转转眼珠子,忽然想试试他的底线。 「万一我,其实可以做得更好呢?」 江一途瞧了她一眼,「比如?」 「比如,我工作一年多了,业务熟悉了,差不多也稳定了,理应找得出间暇时间进行下一阶段,可却没有很积极?」 江一途一顿,别有深意地问下去,「除此之外?」 还需要除此之外啊? 汪能江皱眉,支吾了几秒,「把梦想推託给才华不足,却不找找其他方法,刻苦一下,提升实力,光说不练。」 「还有呢?」 「……总说时间不够用,明日復明日,到头来,只不过是自己懒惰。」 糟糕,本是想试试他的底线,可是讲着讲着,竟也心虚了起来。 汪能江正觉得自己还有改善的空间,怎料江一途忽然放下筷子,倾身向前,朝她微微一笑。 如此胸有成竹,如此自信张扬,这模样,像极了高中时期,穿着白衬衫在各种大大小小场合上侃侃而谈的他。 她无意识地向后倾。 这才是她所知道的江一途,不外显锋芒,不顾影自怜,韜光养晦,厚积薄发。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看来你想得很清楚。」他笑顏淡淡,说出的话却很是锐利,「既然如此,要不乾脆放弃算了?」 冷颼颼的刺激,轻而易举激起汪能江胸口一把火,「我都努力到现在了,怎么可能──」 直视的那双眼睛,清傲地让她忘了想说的话。 心脏猛然发出咖搭一声。 距离高中毕业过了多少年,她年少轻狂的梦想就维持了多少年,甚至得出的答案再多加个几年也不为过。 这样一眨眼就过去的转瞬岁月里,汪能江偶尔会好奇当年的自己怎么有勇气看向那样出尘俊逸的男孩子。 这个问题,好像突然有了答案。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原因,只因为,他是江一途啊。 是她年少时代,一心嚮往的人啊。 他的出现几乎定义了她对喜欢这个词的理解,落落大方,不蛮横无理,那么优秀,那么不平凡,那样的独一无二。 不仅如此,摆脱了年少迷惘,这些年,他更茁壮,更雄伟,在rou眼无法追溯的时间里,成了寂静闃黑的分岔道路上,可以摆正路途的明亮指标。 看得多,学得广,根本不是他的累赘,而是无往不利的优势,四周好可怕,未知且让人不安,可是有他在的地方,轻而易举让她忽略周边的漆黑,不论吵杂喧嚣,还是怀疑愧疚,都能被他一点一滴抚平。 目的地这么清晰,这么明确。 好想走过去,好想跟上前。 好想就这样,成为一个跟他一样温柔优秀的人。 汪能江喜欢过这个男孩子。 曾为他自暴自弃,曾为他妄自菲薄,更曾为他励精图治。 好多年过去,当她把这些当作少不更事,不再芥蒂、不再伤感,与过去的自己冰释前嫌,坦然地走向下一个阶段,继续为人生殫精竭虑之际,却没想过,这种情感,这么轻易就席捲而来。 太单纯了,也太快了,简直像个从来不知长大为何物的死屁孩! 她猛地退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 本想说点什么,可是江一途看着她。 不焦不躁,似有无限耐心。 他故意扬起眉,带着点挑衅,「放弃吗?」 汪能江拿起杯子猛烈地灌了一口。 润过喉后,大声回应。 像是道打在石碑上的宣言。 「如果放弃得了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啊!」 「但只要想到,从此以后,再不相关,只会更痛苦啊!」 得到预料中的答案的江一途,眉目全是温柔。 但凡掛上梦想二字的,就只能一腔孤勇。 随随便便就能做到,还称得上什么梦想。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在他记忆中,一直有着他所艷羡的执着。 眼前的人,早就有觉悟了。 只是她从来,在自我肯定这部分,都有点得过且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