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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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让晏安宁神情怔怔。 能走出这一步,想来顾文堂也是深思熟虑了许多时日。然,对着她,他竟然说可让她自由选择,她不必被世俗之见约束心意,即便人人都说她和顾昀板上钉钉,她也不必理会,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她选了他,那些闲言碎语,他都会一力解决。 他甚至舍不得让她觉得被他欢喜是因她行为不端勾了他…… 若是顾昀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做呢? 晏安宁想到前世魏永嫣大着肚子来他们家闹事,明明她才是原配正妻,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可顾昀为了他的官声,为了他的仕途,几乎没有犹豫太久就作出了让她下堂的决定。她愤怒至极地与他争吵时,那人脱口而出的是他们成亲三年都未同房,他与魏永嫣有了往来,不算过错。 可笑至极。 三年未同房难道是她愿意的吗,分明是因在孝期,谢氏曾多次敲打她不许因此坏了顾昀的名声,她为了顾昀的仕途才咬着牙接受的,到头来,他把持不住自己闹出了大乱子,反倒将一切怪罪在了她头上。 可顾文堂不同。 面前的男人经历过宦海沉浮,有过最惊心动魄兵不血刃的交锋,他看得出那些卑劣的招数和闲言碎语,他坦荡而无畏,不屑于将过错和疏漏安在弱势的女子身上。哪怕是她存心引诱了他,在他眼里,因他动了心,一切的麻烦便该由他来解决。 晏安宁稳了稳心神,眼眸却在忆及往事的一瞬忍不住发红。 顾文堂实然是有几分胜券在握的。 安宁身世凄苦,打小和姨母相依为命,与顾昀的青梅竹马情分纵然有,但想来也少不了意图在侯府扎根,陪伴亲人的私心。可顾昀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顾昀不能的,在他面前亦是易如反掌。 论嫁娶的利益,他自认不输顾昀丝毫,论情分……满腔怒气地下马车的时候或许他心里还有忐忑,可她这般跟了上来,他心里便安稳多了。 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未必就看得清自个儿心里那颗心,或许她只是习惯了,因人人说她要嫁给顾昀,她从前也是这么想的,便下意识地推拒他。但她偏又舍不得看他为情场失意,这样心软的姑娘,下些功夫,他未必没有胜算。 只是见她忽然红了眼睛,顾文堂不免怕他如此将她迫得太紧,温和的声音低软下来,像是在哄着她:“不着急,你再想想便是……我随时等着。” 那姑娘迎着他柔和得像是毫无底线的目光,迟疑了半晌,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 此间事了,回府已然到了要用午饭的时辰。 顾文堂一路送她回卿云小院。 因剖白了心意,晏安宁显露出几分姑娘家的矜持,两人并肩走在一块儿,话多的从缠着顾文堂问东问西的晏安宁变成了主动挑起话题的顾文堂。 他提起今日在茶楼瞧见的周盘来历,虽隐去了明面上的身份,只道是昔日故旧的下属被人指使迷了途,晏安宁凭着前世的见闻,倒也能拼凑出几分周盘的身份。 “日后若见了这张脸,还是应绕道走。”他嘱咐了一句。 晏安宁点了点头,实然顾文堂这般不疾不徐地叙述听得很让人入迷,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忽然有一人冲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被周盘的脸惊惧到的瞬间还历历在目,下意识地便朝顾文堂的身后躲。 顾文堂敛起眉头,伸出手阻拦了来人,语气不善:“你在这里做什么?” 晏安宁抬眼看过去,这才发现是满面泪痕的秦瑶卿。 秦瑶卿已经在这条路上等了许久——她知道顾文堂今日休沐,没什么差事在身,可偏偏丢下了让她搬离国公府的话便一大早出了门,这样不明不白地走,她怎能甘心? 可苦苦等着,等来的却是他和晏安宁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 那样轻松愉悦的姿态,她从未见表哥对哪个女子流露过——他永远是客气疏离,规矩有礼的,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很难不被他自带的威势镇住,恭恭敬敬地听他说话。可方才的情形落在她眼里,却像是表哥在主动讨好那位表姑娘! 她简直怒不可遏,眼里的怨妒犹如淬了毒的利剑一般往晏安宁身上刺,若是目光能杀人,眼前的姑娘早被她杀了无数次。 可这样的神情,便将她苦苦装出来的楚楚可怜化解于无形了。 秦瑶卿顾不得这些了,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指着晏安宁道:“表哥,你要赶我走,就是因为她吗?” 顾文堂不喜她这样的举止做派,眉头皱得更紧。 “你年岁也不小了,待在顾家不算回事,于礼不合。待你出嫁了,若婆家允准,将顾家当作娘家归宁几日倒是也无妨。” 娘家? 秦瑶卿不可置信:“表哥,你明知道我一心只想嫁给你,你明明也欢喜我的,你待我那样好,为何要让我嫁给旁人?”她眼里的婆家只有顾家,她哪里能嫁给什么旁的人家? 顾文堂听着这荒谬的话,忍不住看了晏安宁一眼,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又移开了目光。 “我没有欢喜于你。”他坦坦荡荡,并不用疾言厉色攻讦一个女孩子,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你我不曾有过独处,不曾有任何逾越礼数的举动,我也没有逾越表兄妹之情的心迹,母亲喜欢你愿意将你留在身边是她的事,我不曾说过任何这样的言语。” 秦瑶卿嚣张又愤怒的神情一点点褪了色,转为不安至极的苍白。 “可是表哥,我为了你,守到了二十岁都没有出嫁,你不能就这样抛弃我……我现在,哪里能寻到什么好的人家呢?”她眸中蓄泪,低声的抽泣起来,像是无路可走的样子。 可顾文堂不吃她这一套,也不会被她几句话捆绑,他神情微冷,重申道:“勿要说什么为我守的,你我之间清清白白并无款曲,即便你有什么想法,也是一厢情愿而已。且以秦家的门第和顾家的权势,为你寻一门适合的亲事不算难事。” 说罢,他已无心再多言,看了晏安宁一眼,示意她跟他回去。 秦瑶卿白着一张脸,在顾文堂经过的时候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口,咬着唇求道:“表哥,你不要抛下我,我就是想嫁给你,哪怕是做妾,我也愿意……” 美人垂泪,楚楚可怜,还说着这样近乎没有原则的表白心迹的话,若是寻常男子,再冷的心肠恐怕也要动摇几分。 可顾文堂的脸色却彻底阴沉了下来。 不复先前的温和劝诫,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端严,厉喝道:“混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秦瑶卿愣住了,也被吓住了。 顾文堂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极为厌恶:“我允你常来国公府陪伴你姑母,对你多加照拂,全因当年带着你兄长出京却没能安然无恙地将他带回来,心中有愧,且赞赏他英勇无双,南下时不曾有半分的退却。你呢?你是秦家的女儿,却为了个男子在此处哭哭啼啼,甚至毫无尊严地要做妾,秦瑶卿,你知不知晓,你现在的每句话,都是在诋毁你逝去的兄长的名望?” 提起逝去的兄长,秦瑶卿终于清醒了几分,她退了半步,手指一点点地松开顾文堂的衣袖,咬着唇隐忍着眼泪呆立了几息,终是不再纠缠,掩面而逃。 晏安宁抬眸看着鲜少在人前发怒的顾文堂,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都说女子能让男人化为绕指柔,可顾文堂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看不上秦瑶卿说出这样的话,哪怕那个男子正是他,哪怕对方是为了他委曲求全不图名分,在他眼里反倒是失了规矩没了气节。对待旁人,他像个古板的教书先生,像个大家族最有分量的族老,半点不似凡间男子。 而这样的男子,冰冷的眉眼在转身看到她的那一瞬如高原的冰雪消融,吸了一口气,温和道:“走罢,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顾相看到秦瑶卿哭:拒绝道德绑架,我没让你等着我。给我做妾?你这是在丢秦家和顾家的脸! 顾相看到安宁哭:拜托别哭了我头疼,想嫁谁我就帮你还不成?(其实是心疼)->这可怜的小姑娘->傻姑娘,我最偏心你,怎会心悦旁人同你避嫌 第28章 出了这一遭,秦瑶卿再无法自欺欺人地留在顾家了,当日,一顶黑漆马车带着数十个箱笼,将秦家姑娘送回了秦府,这一场由争风吃醋搅动的纷扰,也终是归于平静。 没多久便到了腊八节。 “腊八粥,腊八粥,七宝五味腊八粥!”一大早,红嘴绿鹦鹉立在鸟笼里顺口溜似的嚷嚷,招儿笑骂一句:“你这贪嘴的鸟儿,光是记吃的去了,可没你的份儿!” 绿鹦鹉宝器不理睬她,继续念念有词。晏安宁路过时,在掌心铺了些鸟食,宝器轻啄着吃了个干净,这才餍足地翻着肚皮往鸟笼里打起滚来。 这一日,阳安侯府的一众主子们一同到国公府来给太夫人请安,按照府里的惯例,中午亦要留下来,一家人围坐着分吃腊八粥。 晏安宁亦早早到了寿禧堂。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一会儿也留下吧。” 晏安宁请了安,闻言却笑着婉拒了——姨母现下五个月的身子已然显了怀,不便之处很多,今儿是节气,太夫人儿孙都来伴着她,并不缺她一个,她还是放心不下姨母,想去瞧一瞧。 闻言,太夫人也没有多挽留,只颔首纵着她去了。 谁知临要出寿禧堂时却正巧撞上了顾昉的妻子,二少奶奶金氏。 金氏生了一张明艳.照人的脸,柳叶眉精心地施了黛,牡丹髻上插着一支赤金衔红宝石的步摇,身上披着五彩云鹤妆花缎子斗篷,葱白的手里抱着珐琅开光花鸟手炉,浑身的珠光宝气,灼灼逼人,将世家大族的雍容华贵写在了通身。 看见晏安宁,金氏眸光一闪,旋即便热情地走上前去同她寒暄,称她女红了得,连顾明钰这样小的孩子都能教的那般好,又道顾明钰送给世子妃陆氏的绣品颇为精致,陆氏很是喜欢,她瞧着也眼热云云。 晏安宁闻言只是客气的笑了笑,心里则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氏和顾明钰姑嫂情不浅,但金氏和后者就没那么深的感情了,她这般艳羡,可自个儿又没生孩子,总不能巴巴地去驱使顾明钰也给她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吧?那也实在不像样!顾明钰可是太夫人和顾文堂的掌上明珠,金氏若是敢欺负她,这顾家她也就甭想过舒心日子了。 然金氏话锋一转,叹息了起来:“可惜我笨手笨脚,顶多能给二爷做几双鞋袜。我祖母马上要六十大寿了,我想破了脑袋,也就觉得送一副百寿图能入她老人家的眼……表妹,你心地善良,又有这么好的手艺,不如也来帮帮我?” 晏安宁看她一眼,笑了一声:“二奶奶是想跟我学女红?” “这么短的时间,哪儿能学得成?”金氏却摇了摇头,笑盈盈地抱住了她的手臂,似乎两人很亲热似的:“这百寿图你若是绣好了,回头我在我祖母跟前提起你,定然对你也是好处多多的。” 晏安宁心里在冷笑。 金氏的祖母,便是先帝的jiejie福乐大长公主。早年间大长公主被赐婚下嫁金家,一直都将驸马驸马管得服服帖帖,府里府外的事一把抓,凭着好强的性子和过人的手段,倒也将金氏经营得十分靠近权利中枢。 而先帝过世后,福乐大长公主的女儿金三姑娘也嫁进了东宫成了太子妃,可以说金家的好日子本来是唾手可得的,可惜太子没多久也随先帝一道病逝了,太子成了先太子,太子妃自然也就成了身份尴尬的未亡人。 后来,逆王魏延谋反,朝中内乱几年后,当今即位。金家因先太子妃并没有生下先太子的子嗣,倒也不算难过,只是新帝年岁小,想往后宫插人不太现实,大长公主思来想去,便将嫡次孙女嫁到了如日中天的顾家,为自己寻了门可靠的姻亲。 所以,金氏一直是娇生惯养衣食无忧长大的,也自恃出身高门,对世子妃陆氏都不怎么服气,对这晏安宁这个未来的妯娌,就更没有什么好气量了——尤其是她嫁的顾昉明明是侯府嫡次子,却在读书科举上处处被庶子顾昀压了一头,瞧见晏安宁,她就更没好气了。只一心想着折辱她,好来下男人们的面子。 譬如这百寿图,说起来容易,绣起来却是极耗功夫的,且大长公主寿辰将近,时间根本不够,要想按时做完,晏安宁就得冒着眼睛熬瞎的风险夜以继日,到头来恐怕也难在金家那边落下半句好。一旁的招儿也是一脸不忿,看出了金氏的不怀好意。 偏这番话金氏说得亲亲热热,俨然一副要让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态势。晏安宁暗忖,倘若她还是从前的她,为了日后的妯娌和睦,说不准真会应下金氏的无理请求。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了,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来坑害她,未免痴心妄想。 她开口便毫不留情地驳了:“对不住,这些日子忙着在给太夫人绣佛经,实在抽不出闲工夫来。” 金氏一愣,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果决,眸子里不免闪过愠怒,但想到如今晏安宁常常在太夫人跟前行走,此处又是寿禧堂的地界,到底没敢发作,转了转眼珠子,又笑道:“那这样吧,改日你也去我们院子里,指点指点那些针线上的婆子,让她们来做,也是一样。” 晏安宁轻笑了一声,和和气气:“哪里要这么麻烦?明儿二奶奶直接让您院子里的婆子到卿云小院找盼丹,这些针线上的事,她也再熟络不过了。” 她又不是针线上的人,为什么要亲去指点她房里的针线婆子? 明摆着是来贬损她。 她做的东西,放在金氏口中,倒和那些婆子们做的是一样的了。 金氏被她这样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寄人篱下,惯常服低做小的人突然直了脊梁,仿佛跟她平起平坐般地顶嘴,怎能让她不讶异?但讶异过后,金氏心头就有了一种被冒犯的愠怒。 她正要发作,却听一道清冷淡然的声音响起:“金氏,是你自己要送的寿礼,做什么攀扯旁人来为你下苦力?晏姑娘是府里的表姑娘,不是针线房的绣娘。” 金氏愕然,抬眼便见顾文堂眯着眼睛站在不远处,不需走近,她都能瞧见三叔身上难掩的不悦。 金氏被吓了一跳。 要说这满府里除了要自个儿天天立规矩,同样出身高门的婆婆,就数这位位高权重浸yin官场多年的三叔最让她忌惮了。只是从前这长辈似乎从不怎么正眼瞧她们这些侄媳妇,面上只是一派客气疏离的模样,瞧上去还算温润和气。 可这一会儿,他的神情那般严厉,显然是将方才她的一番话全听了进去,认为她在寿禧堂的地界欺负寄人篱下的外客从而心生不喜…… 金氏的表情顿时变得惴惴,张口结舌了半晌,干巴巴地解释道:“三叔误会了,我没有将表妹看作绣娘,只是觉得她的绣品独特,若是亲做了送给我祖母,她老人家定然喜欢……” 顾文堂身着官袍,五官端正俊朗,笑时温文尔雅,不笑时威势陡增,他此刻步子沉稳又有力地朝这边走过来,金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想被人攥在手心里,一个不慎就会被捏碎,仿佛成了大牢里即将受刑的犯人,骇得两腿都有些发抖。 “独特?”他重复了一遍,脸上现出温和的笑意,可金氏看在眼里,只觉得快被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指着寿禧堂外头半人高的寿山石道:“这东西也独特,你要不要也搬去你祖母跟前,当作你的心意讨个巧?” 这寿山石是先前太夫人过寿辰的时候顾文堂命人从湖广一带寻来的,有市无价,图的便是个造化的鬼斧神工,自然是独特又珍贵得不得了。 这东西,金氏哪里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