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他曾自诩能如长明的灯火一般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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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墙出门,外面就是大片的沙滩,热带植物影影绰绰。 星月都垂在海面上,浪潮涌上来,不经意就湿了脚。 宁昭同拨顺头发,任海风帮忙梳理,这边的沙滩环境明显好很多,海风里没有夹杂奇怪的味道。深吸一口气,她驻步,迎着大海,声音不太高:“没有话想说吗?” 聂郁只是沉默,沉默久得她都忍不住偏脸来看他,却见到他眼底隐约的泪光。 她心头微微一动:“……郁郁。”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声哽咽没有压住,他别开脸,“同同,我就是,觉得特别难过。” 原以为他年少的满腔热忱终究是换来了一个答案,哪怕是残酷的,也足以让他余生有慰。可原来那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他被人两三句就骗得离开了她,甚至最后还彻底放弃了她……他要怎么才能不难过。 “我怀疑过……”他已经抑制不住泪意了,“同同,我怀疑过的……” 分明有千万个疑点,分明也升起过质疑的念头,最后却还是选择相信和接受——其实他本来就想结束一切了吧?只需要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他就可以说服自己放弃她,不是吗? 可他怎么能这样? 他曾经标榜的一切原来只是那么虚伪的东西吗?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来,轻轻地环住他。 他把脸埋在女人单薄的肩头,寂静无声地哭到肩背颤抖,温热的泪水很快就沾湿了她半边肩膀。 “郁郁,都结束了。”她轻声道。 他抬起脸来,神情有点茫然。 “不管是我,是巴泽尔,是真相还是谎言,对于你来说,都结束了,”她轻柔地摸了摸他短短的头发,如同长辈般温声劝慰,“那些都不重要。你有新的生活,你的新生活会很幸福。” 新生活…… 他眼里又蓄起了泪:“同同,我、可我——” 她没有半分怨怼,他却因此更为愧疚。 他曾自诩如长明的灯火一般爱她……却在一堵墙后自行吹灭了火种,还怪那无端的风。 “我明白,我都明白,”她含笑,拍了拍他的背脊,“但是那都结束了,郁郁。我的往昔都结束了,所以你不必愧疚;你的往昔也一样结束了,你的爱人还在前路等着你。” 爱人。 他微微一怔,片刻后,退开咫尺的距离,看着她的肩膀。 她不觉冒犯,笑意柔和得像今晚的月色:“要再看看海吗?还是回去早些休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不敢看她,片刻后,低声回应:“回去吧。” “好,那我们回去吧,我带路,你跟上。” “……嗯,好。” 海风里她的裙摆和发都在飘扬,目光落到她的脊背上,看见那几个汉字,他再次垂下了眼。 郁郁乎文哉。 回去,要怎么回去? ……回不去了。 刚一推开门,一个毛茸茸的胸膛就抵了上来,宁昭同用力推开他,跟他讲道理:“我只想跟你聊一聊,不想跟你zuoai。我有丈夫,也暂时不想发展什么婚外浪漫关系,你明白吗?明白了可以回到你的床上吗?” 巴泽尔退开,有点失落:“你真的结婚了?” 瑞恩不知道被他拖到哪里去了,整个房间还算整洁清净,宁昭同坐到沙发上:“你跟德里亚是什么关系?” 巴泽尔执着地盯着她:“宁,你结婚了?” 她吸了一口气:“是,我结婚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跟德里亚是什么关系吗?” 巴泽尔看起来真的非常难过,跌回床上,长发乱成一团,一句回答吐字很模糊:“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会突然给阿莫斯发那样的信息?” “宁!”巴泽尔迎上她锐利的眼神,“那真的只是一个突然的念头!我绝对不会和德里亚有什么合作,他囚禁了你那么久,还让我们都以为永远失去你了……我和德里亚没有关系,请你相信我。” 宁昭同凝视他片刻,很慢地吐出一句话:“你也想过囚禁我。” 巴泽尔脸色微微一变:“宁……” “感谢你当初的收留,其他的,我不想再说更多了,”宁昭同起身,神色疲惫,“都结束吧。” “我向你道歉,宁,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巴泽尔低声,但没有拦她,“我会一直等着你,为了赎罪,或者仅仅为了我的爱。” 她驻步,忍无可忍地转身:“巴泽尔,我不爱你,我余生千万种的可能性里都没有你的存在!” “但是我爱你,”他将谓语咬得柔软又动情,“宁,我余生的可能性都从你开始。” “你在强迫我接受你的爱。” “我没有,我只想让你看见我的心,”他抬起脸,晕黄的光里眼睛如同绿宝石一样璀璨动人,“宁,我爱你,我不想用爱绑架你。你也不用感到愧疚,我不是中国人,不会因为你就不和别的女人约会了。” 她都有点气笑了:“巴泽尔,光凭我们的国籍我们都不会有未来,你只是在感动自己。” “你不用骗我,你只是局外人。如果你想来美国,会有很多大学给你发offer,”他笑了一声,“再过几年我就退役了,到时候我可以来中国找你。你会热情地接待我吗?作为朋友也可以。” 宁昭同直接推门离开。 巴泽尔没有急着关上门,目光投出,又慢慢地收回。 晚上睡得不太好,第二天宁昭同六点钟就醒了,洗漱完下楼,诗蒂娜惊讶地看她一眼,递来一块不知道叫什么的东西:“早安。” “早安,”宁昭同回应,小小咬了一口,小麦面包一般的香气,没什么不寻常的味道,“谢谢你,很美味。” 诗蒂娜又端来两杯奶:“有个好消息,nasser这两天正好在阿萨布。你们的人什么时候能到达?我现在就可以为你们预约。” “Nasser?” 诗蒂娜疑惑地看她一眼,片刻后恍然:“MLF实质上的领导人物,一个阿拉伯裔的阿斯马拉人,你身后那些官员肯定认识。” MLF,毛主义解放阵线? 宁昭同猜测,面上不动声色:“我不了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等着拿钱走人。” 诗蒂娜一听来了兴趣:“他们给你多少?” “他们承诺给你多少?” 诗蒂娜比了个手势:“一百万美元。” “你不会缺这个钱。” “当然,虽然厄尔特利亚是个穷酸地方,但战争就是财富,”诗蒂娜眨了眨睫毛卷翘的大眼睛,神情妩媚,“我只是喜欢跟中国人做生意。” 宁昭同轻笑一声:“我们打架的时候,你说亚洲人都是肮脏的撒旦。” “天哪,宁,那都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是你变了还是中国变了?” “是世界变了,”诗蒂娜笑盈盈的,“你看,我的家里同时住着海豹队员、加宾,还有一群中国人,你们都是我的贵客。” “可惜不是我的人。”宁昭同喝了一口奶。 “哦,有一件事,”诗蒂娜突然想起什么,“你还记得Saphir吗?” 宁昭同动作稍稍一顿:“当然,我是他的教母,可惜你们都不相信。” “对于我来说,那真的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诗蒂娜扬起红唇,“你可能不知道,我追求过他很久。” “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他现在在缅甸做生意。上次我在德里亚家里遇见他,他说见到你了。” “是,我在去年、不,前年,去过一次缅北,”宁昭同没有说多了,“或许阿尔东娜会知道更多关于他的情况?萨菲在缅甸是为德里亚出售毒品吗?” 诗蒂娜摇了摇手指,宝蓝色的美甲相当引人注目:“出售,也购买。不过那都是附加的生意。” 宁昭同一愣:“附加?毒品还不够赚钱吗?” “以前是够的,但现在不够了,”诗蒂娜笑得神秘,“宁,你这句话让我相信你是真的离开了,否则你生活在离缅甸更近的中国,应该更了解这一点。现在在缅甸最好做的是军火生意,那里的毒枭准备跟军政府大干一场了。” “请原谅我,诗蒂娜,中国是一个没办法上推特的国家。当然,现在缅甸也一样,”宁昭同开了个玩笑,“然而,缅甸政府与毒枭的关系不是一直很糟糕吗?” “以前他们想要钱,”诗蒂娜暧昧地摸了摸她的下巴,“现在他们想要权力。” 宁昭同恍然,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了,革命。” 诗蒂娜大笑:“是的!革命!” 早饭吃完,依然没几个醒的,诗蒂娜问宁昭同要不要去冲浪,宁昭同欣然应允。 诗蒂娜把板抱上车,坐到了驾驶座上,对着副驾驶的宁昭同笑道:“你不害怕我在没人的地方杀了你吗?” 宁昭同故作惊讶:“我们不是要去海洋里吗?” “看样子是的。” “你知道中国有十二生肖的说法吗?就像星座,”宁昭同笑,“我的生肖是鱼,海洋无法杀死我。” 诗蒂娜也笑:“那今天算你走运。” 宁昭同看了一会儿沿途的景色,突然问:“你知道现在是谁在负责德里亚的人体实验吗?” 诗蒂娜一听,挑了一下细眉:“我早就猜到你会问这个问题,他今天会来到我的家。” “你真聪明。是谁?” “阿纳托利,你还记得他吗?一个俄罗斯人。” “哦……”宁昭同扶了一下额头,“当然。” 诗蒂娜忍不住笑:“他一点都没有变。” “这个消息太糟糕了。” “我们可以晚一点回去,”诗蒂娜踩了刹车,“来吧,宁,让我们像拥抱母亲一样拥抱海洋!” 红海的水蓝得不可思议,又是清晨,水温舒服到宁昭同都不想动弹。诗蒂娜站在身后帮她涂着防晒霜,光裸的手臂轻轻碰了碰她的长发:“你的头发真漂亮,像丝绸一样。” 宁昭同回头,眼睛在朝阳下显得很亮:“你的头发也很漂亮,像燃烧的火焰。” “中学的时候,我的同学都叫我女巫,因为我的头发。” “哦,神秘而迷人。” 诗蒂娜笑了,轻轻推她一下:“希望你是真诚的。来,尝试着站到冲浪板上。” 宁昭同没玩过冲浪,但诗蒂娜异常耐心地教她,这片沙滩的浪还算温和,很快也勉强能在长板上保持平衡了。 新奇感加成,宁昭同在板上连着挣扎了两个多小时,诗蒂娜也不催,笑眯眯地躺在车头大声指导她。但等接近中午,太阳晒得两人不得不归,宁昭同抱着板回来,觉得背上有点疼,诗蒂娜一看:“晒伤了。” “啊?”宁昭同有点傻眼。 完了,这地方的医疗条件可能很糟糕啊。 “别担心,我家里有很有效的药,”诗蒂娜示意她暂时不要碰到伤口,“不用换衣服,我打算在下个月换掉这辆破车。坐得直一些,不要让皮肤被磨破了。” “好的,谢谢你。” 诗蒂娜还从脚底下抱了个椰子给她:“很快就到家了。” “好,不用着急。”宁昭同把椰子搂进怀里,没打算吃,主要是真不会开。 “回来了回来了!” “宁姐?” “哇,去冲浪了吗?” “可恶,我也想去!” “宁姐!”迟源嚷了一声,赤脚踩着沙子迎上来,“我们今儿九点过到的,你——我靠!”迟源连忙别开脸:“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此话一出,所有目光都聚过来了,疑惑于迟源的态度。 啥没看见? “你们也到了啊,”宁昭同笑,推门下来,“正好,迟大夫,你那里有晒伤的药膏吗?我背上晒得有点过了。” 红色美式复古波点的连体式泳衣裹着骨rou匀停的身躯,头发如同海藻般垂下来,边上是一痕丰满的沟壑,而裸露的皮肤在阳光下简直白得发光。 迟源脸都要红了:“有有有,我现在就去拿!” “wow!”躺着晒日光浴的瑞恩一下子坐了起来,“宁!你的身材真辣!” 巴泽尔被鲍勃拍了一下,抬头,眼睛一亮,撑着卢卡斯的肩膀站起来:“宁,你去游泳了吗?” “冲浪,”宁昭同含笑示意,“诗蒂娜是很优秀的教练。” 诗蒂娜穿得更辣,宝蓝色的比基尼惹眼得要命,还比她丰满了起码两个level,瑞恩一见就转移了注意力,吹了一个很轻佻的口哨。诗蒂娜回应了一个火辣辣的眼神,抬手靠在巴泽尔的肩膀上:“对不起宝贝儿,把你的女孩带走了。” “没有关系,诗蒂娜,”巴泽尔摊手,“昨晚我们是分开睡的,你没有打扰到我。” 宁昭同轻笑一声,摆了一下手,越过他们俩朝着树荫底下的人群走去。诗蒂娜收回视线,挑了一下眉,语调暧昧:“快要十年了。” “是的。” “你依然爱她?” 巴泽尔笑:“当然。” “哦,那可真遗憾,我恨透了忠诚的男人,”诗蒂娜放下手,看着有些兴趣缺缺,“祝你有好运气吧。” “谢谢你。”巴泽尔道了句谢,眼神落到树荫下笑得开怀的黑发女人身上。 树荫下的吴璘看见宁昭同过来,立马坐起来,取下墨镜,笑道:“宁老师,你身材可真好。” “谢谢你,”宁昭同在他边上坐下,“你怎么也开始叫我宁老师了?” “跟陈队长学的,”吴璘从傅东君手里接过一杯椰子水,递给她,“我管您叫老师,四舍五入我也是北大的学生,赚了。” 也是真渴了,宁昭同一口气喝完一杯,把杯子随手塞给边上的聂郁:“矿上情况怎么样啊?我看你们没来几个人。” “没什么情况,你看迟大夫都来了,仓库那边也不用担心,”吴璘笑着解释,“就是前天体能测试,大家掉得太厉害,两位队长都生气了,最近逼着他们拉体能。” 聂郁扑哧一声:“那我赚了。” 宁昭同下巴一抬:“知道跟着谁混好处多了吧?” 聂郁认真点头:“以后还有这美差一定要留给我哦。” 她疑惑:“你说的美差是指有我还是没有陈承平?” 吴璘一下子笑出声来,聂郁无奈地看她一眼:“哪种我都不敢说好不好。” 她托着脸笑眯眯的:“勇敢一点,坦然表达对你们队长的不待见。这有什么,学学我,我都是对他直说你好烦赶紧爬的。” “我看出来了,你在朝我炫耀。” “一点点嘛,不许骂我。” 尾音扬起来像撒娇似的,聂郁略微怔了一下,而后失笑:“不敢。” “你怎么不敢都说起来了,”宁昭同轻笑,摆了摆手起身,迎上终于回来的迟源,“辛苦你了迟大夫。” “辛苦啥啊辛苦,也别管我叫迟大夫了,我叫迟源,源头的源,宁姐你叫名字就行,”迟源已经稳定好情绪了,指了指地上示意她坐下,“在背上吗?我给您看看。” 傅东君一愣:“啥啊,你受伤了?” 宁昭同扶着傅东君坐下来:“对,可能晒伤了,火辣辣的疼。” 迟源看了一下:“是晒伤,不算严重,破皮那一块儿抹点药就行了,其他地方得冷敷一下。能用一下他们冰箱吗?” 傅东君起身:“我去问一下诗蒂娜。” “冷敷啊,不是冰敷,冰块儿不行的。” “知道了。” 傅东君走远,迟源占据了他的位置,切了块水果给她:“宁姐尝尝,咱们好不容易能逃脱老鬼的毒手,得吃个够本儿。” 宁昭同接过道谢,忍不住笑:“还没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说什么谢,宁姐你又没收,”迟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不是还挺突然的,我后来想着也不太好,你都不认识我。” “我怎么会不认识你,我只是对不上名字,”她吃完水果,擦了一下手,“现在认识了,队伍的定海神针,救我狗命的迟源大夫。” 几人一下子都笑得厉害,迟源哎了两声:“宁姐你也太会说话了。” 吴璘探头问道:“什么救命啊?” 正巧没穿裤子,宁昭同给他展示了一下腿上的弹孔:“下肢动脉被子弹磨破了,要不是迟大夫,我都没机会认识您。” 聂郁神色稍稍一暗。 吴璘惊讶:“那是真惊险啊,什么情况啊?” 几人都笑而不语,吴璘会意:“我不问我不问。” 迟源突然意识到什么:“哎,不对,聂哥,老喻呢?” 宁昭同调侃他:“不是室友吗,现在才想起来啊?” 聂郁疑惑,看她:“你知道?” “我不知道,”宁昭同笑,“但我跟他又不是室友。” “……” 这话是不是味道不太对? 聂郁认真解释:“给他安排了任务。” 几人哦了一声,不问了。 宁昭同转了话题:“中午吃什么?” “应该是海鲜,”迟源搭话,看起来略有期待,“刚路上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