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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的黄昏(26)驻跸湖州

    2021年9月4日

    26、驻跸湖州

    天王府同样也成了一片废墟,当初穷尽江南而建造的天王府,现在只剩下了满地瓦砾,虽然大火已经被扑灭,可是袅袅的黑烟依然像一根根柱子似的,直达天际。

    几名湘勇在御花园东面的山岭上不停地挖着,已经掘出一个深深的大坑来。

    傅善祥站在坑边,看着周围的那几张陌生的脸庞。

    离着她不远的地方,搭起了一个凉棚,坐在凉棚下的一个清瘦中年人穿着仙鹤补子的官服,头戴三眼花翎,看样子他就是刚刚被人起了「剃头」

    绰号的曾国藩。

    曾国藩这个名字傅善祥经常可以在战报中看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人。

    挖掘天王陵墓这种大事,他自然要亲自莅临,监督现场。

    「挖到了!挖到了!」

    在底坑的几名湘勇大声地叫喊起来。

    在细碎的泥层下,一口巨大的朱木棺椁裸露出来。

    「起!」

    曾国藩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喊一声。

    咚!咚!几个铁钩被强行嵌入棺椁之中,在铁钩的末端,连着一条条比拇指还要粗的铁锁。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围在坑洞周围的湘勇一起呐喊起来,拽着铁链硬生生地将棺椁往上抬。

    终于,随着几声刺耳的摩擦音,天王的棺椁被起了出来,放在旁边稀烂的泥地上。

    湘勇们把錾子楔入棺椁的缝隙里,用铁锤使劲地打入木器之中。

    虽然洪秀全下葬的时候,用的是整个天京城里能够找得出来的最好木料,却依然无法和铁器比及,很快就裂了开来。

    椁的下面就是棺,棺也是用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的,当湘勇们使劲推开棺板的时候,洪秀全的尸身便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天王须发森然,面目栩栩如生,身上仍穿着下葬时换上的龙袍金靴。

    「大帅,请看!」

    几名湘勇将领把曾国藩让到天王的棺椁旁。

    虽然是老对手了,可是曾国藩同样没有见过终日把自己深藏在天王府里的洪秀全,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会面,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曾国藩本以为自己会嗅到一股浓烈的尸臭味,毕竟是在这么炎热的夏天,被抛弃在荒野里的尸体用不了一个晚上,就会开始腐烂发臭。

    可没想到,棺椁一起,里头竟透出一阵芳香来。

    洪秀全下葬的时候,除了陪葬的金银财宝之外,还在身边堆积了许多防腐用的香料,一来掩盖尸臭,为天王的身后留下最后的体面,二是用来减缓尸身腐化,尽管灵魂已经升天,可当臣子的心思,总是想把这个一手创建天国的领袖rou身多保留几年。

    「他就是伪天王洪逆?」

    曾国藩走到傅善祥身边问道。

    「是……」

    「将他挖出来,置于火堆之上,焚化成灰!」

    曾国藩又看了一眼洪秀全的尸身,对身边的人道。

    天王的尸体被架出了棺椁,就像在乱葬岗上抛尸似的,将他随意地丢在了一个大火堆上,穿在他身上的龙袍和rou身一起,顿时被烧成了灰烬,正如他的小天堂,也在战火中被彻底毁灭一般。

    天王的尸身足足焚烧了两个时辰,当大火熄灭的时候,身体发肤已经完全被烧没,只剩下一段被烤得焦黑的骨架。

    湘勇们又拿了锤子,将他的尸骨敲得寸断。

    被大火烤过的人骨已经变得又松又脆,一锤子下去,顿时散成了粉末。

    傅善祥的眼皮随着一阵阵的敲击声在跳动,她虽然并不爱着天王,可是两人之间,毕竟有过肌肤之亲,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尸骨在面前被敲碎,有些不忍。

    敲成了粉末的骨灰被装进了一个坛子里,又被送到长江边的炮台上,当成炮子填进大炮之中。

    轰!对着江口的大炮一声巨响,火光和着被震碎的骨灰坛,将一阵灰白色的尘埃炸了出来。

    江风习习,这阵尘埃很快就被席卷着,飘进了江面上,消失无踪。

    灰飞烟灭,还是什么能比这更残忍的呢?傅善祥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江边,在她身后的无数太平军,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哭喊道:「天王……」

    曾国藩为了威慑发逆残余,故意把天京城里的所有俘虏都押来江边,让他们亲眼看着洪秀全被挫骨扬灰的场面。

    太平军们哭成一片,好几个人突然挣脱了湘勇的束缚,跟着一起投了江。

    在这种时候,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啊,可是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难的!距离广德只要不到三十里地,可洪宣娇眼前看到的,依然是一片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森林。

    「快!快往前走,不要停!」

    李容发骑在马上,一边挥着手让士兵们从他身边的小道上通过,一边端起枪朝身后的追兵射击。

    湖熟一战,不仅列王、章王战死,众幼王也成了俘虏,虽然李容发的人马及时赶到,这才让幼天王脱险,可是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了,刘连捷等人退后了五六里之地,重新整顿了兵马,很快又杀了上来。

    一路上,两军交锋十余次,

    太平军越打越少,就连李容发的千余精兵,这时也耗得差不多,但是追兵却越来越多,紧随不舍。

    丛林间,裹着红头巾的太平圣兵在不要命地往前跑,零零散散,后面的大部追兵却如海浪一样,马蹄踏在山地上,隆隆作响。

    「采菱,你去护着幼天王,这里交给我来断后!」

    洪宣娇大声地喝道。

    「西王娘,养王殿下和尊王殿下已经护着幼天王过去了,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

    采菱说。

    「那我们也撤!容发,不要阻击了,快冲出丛林去!」

    洪宣娇一牵缰绳,对着李容发和他身边的士兵们喊道。

    「走!」

    李容发用双腿夹紧马鞍,不让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一边往前冲,一边用通条拼命地往枪管里填装着火药道。

    身后的枪声还是响个不停,呼啸的枪子从耳边掠过,不时有太平军中弹仆倒在地。

    这与其说是阻击,倒不如说是落荒而逃,李容发想不明白,他手下的那支精兵能够在江阴华墅全歼洋枪队,可是现在和追兵们打起仗来,却显得如此吃力。

    啪!啪啪!太平军和追兵不停地互相射击着,在茂密的枝叶掩盖下,双方都看不清敌人所在的具体位置,只能凭空乱射。

    「幼天王在哪里?」

    李容发飞驰到洪宣娇的身边问。

    「我刚才看到陛下已经冲过去了,应该就在前面不远!」

    采菱说。

    「好!」

    李容发点点头,又大声喊道,「兄弟们,全部向我靠拢,不要走散了,前面马上就道广德县城了!」

    几十名太平军靠了过来,在胡乱地还击了一阵之后,跟着李容发一起,又掉头没命般地跑了起来。

    「追上去!别让幼逆走脱了!」

    刘连捷似乎也已经意识道,如果太平军一旦进入广德,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就会望尘莫及,所以不停地催促着部下追赶。

    轰!刘连捷的话音未落,忽然在山坡上炸开了一颗炮子,白色的硝烟裹着碎泥,被扬得几丈高。

    「怎么回事?」

    武明良喊道。

    「不知道!好像是从那边射过来的炮子!」

    一名裨将指着丛林的尽头说。

    洪宣娇和李容发也听到了身后的炮响,不由欣喜地对视一眼。

    「西王娘,忠二殿下,你们快看,是首王殿下的旗帜!」

    采菱坐在马背上,已经看到眼前横生的枝叶越来越稀疏,透过斑驳的林叶,可以看到稍远的炮台上,飘扬着一面杏黄色的大旗,上面绣着「太平天国首王范」

    几个大字。

    「太好了,」

    李容发说,「首王殿下来接应我们了!」

    又是接二连三几声炮响,在茂密的丛林里炸开,把几棵大树上的枝叶一下子全都撸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洪宣娇和李容发一起策马冲出丛林,看到迎面过来一名大汉,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比李容发大不了太多,却生得皮肤黝黑,面若锅底,杏黄色的风帽上压着一顶银冠,倒也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见过西王娘,忠二殿下!」

    那大汉见到洪宣娇和李容发,分别向两人拱了拱手。

    「首王殿下!」

    二人也急忙还礼。

    范汝增招招手说:「快,随我撤到广德县城里去,本王已经令城外的炮兵开火隔断了追兵的来路,想必一时半会儿,他们必定追不上来!」

    「陛下何在?」

    洪宣娇忙问。

    「二位请放心,本王已经把陛下迎进了广德,绝不会有半点闪失!」

    一听这话,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跟着首王范汝增一起,从广德北面的安贞门进了县城。

    一进县城,李容发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

    几天时间内,大小十余次接战,这是他长那么大头一次经历这样的战阵。

    看到县城内民居井然,丝毫不受战火影响,让他一下子从尸山血海中又回到了天堂,不免感到浑身疲乏,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几天几夜。

    老将陈承琦道:「忠二殿下,我看你面有倦色,不如你先去休息,清点人马的事就交给我去办成了!」

    「不,」

    李容发道,「陈将军,你这几天也是够疲惫的了,还是你去休息,我来清点人马吧!至少,我比你年轻一些!」

    「哈哈!你小子!」

    陈承琦拍了拍李容发的肩膀道,「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前几天咱们过高淳的时候,我弄到了一壶酒和几块老豆腐干,我先到帐篷里准备去了,等你忙完了,咱们哥俩得好好喝上一杯才行!他奶奶的,这几天老子风餐露宿,都快变成野人了!」

    「行!陈将军,你去吧!」

    李容发送走了陈承琦,带着残余的人马往校场而去。

    刚走了几步,李容发看到洪宣娇仍立在安贞门的城楼下,似有不舍地望着城外,身边只有采菱一个人陪着。

    李容发招招手,让采菱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采菱道:「小殿下,西王娘又开始悲伤了……」

    两个儿子和几个侄子一起被清妖俘虏了,料想也是凶多吉少,但为了大局,洪宣娇又不能去拼命,只得继续护着幼天王朝着广德而来。

    一路上,她虽然表现得若无其事,可现在安静下来,不免又有些伤感了。

    李容发示意采菱到旁边候着,走到洪宣娇身边道:「西王娘,现在幼天王平安了,快到县衙去歇息一阵吧!」

    洪宣娇转过头,李容发发现她的眼眶一圈有些红肿,但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

    她点点头说:「没错……幼天王现在平安了!你不用管我,我想在这里一个人待一会儿,让采菱陪着我就行!」

    李容发翻身从马上下来,两手同时牵起自己和洪宣娇的战马,调了个头,慢悠悠地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采菱见了,远远地跟在后面。

    李容发道:「西王娘,我知道你为几位小殿下的事正悲伤,可是现在你我都是回天乏术,等到我们护着陛下进入赣省,会了我叔父侍王和康王的人马,北上湖广,再会扶王的人马,到时声势大震,再杀回江南,寻曾剃头报仇!」

    洪宣娇说着要自己一个人待会,可被李容发不由分说地牵着马往县衙去,心中不免有些恼怒,可是一听他说得婉转动人,怒火竟然怎么也发不出来,只能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呤唎早就说过,李容发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磁性,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吸引人的魅力。

    洪宣娇想想自己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怕也是会被他迷住的吧?现在看来,采菱的眼光可真不差,只可惜他们的好事还没成,天京城便已经遭遇了大变。

    「你说的我都明白,」

    洪宣娇说,「眼下看来,救出几位幼王,也绝非人力能够为之!你不用劝我了,进了城,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吧,你去忙的,不用管我!等下到了县衙,首王自会招待我的!」

    李容发把马缰交给采菱,冲她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在清点完人马之后,李容发猛然发现,眼下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一路恶战打下来,他的千余人马,现在剩下不到五百人,还有其中还有大半是负了伤的。

    好在此时他们已经进了广德,范汝增手下有万余人,想必清妖也不会轻易来犯,至少能让他休整上一段时间。

    在广德的十余天日子里,李容发是开心的,虽然中途得知了父亲李秀成被俘的消息,让他消沉了好一阵子,但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在和采菱约会,与陈承琦开怀畅饮。

    接下来,摆在太平军面前的,还有一个难题,广德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而且李鸿章的淮勇得知幼逆驻跸广德的消息后,也在开始朝着这边聚拢,随时都有进攻的可能。

    何去何从,大家莫衷一是。

    但李容发并不cao心这事,他不想跟他的父亲一样,既要处理军务,又要cao持政事,只想当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有仗打,他就打,没有仗打,就大口喝酒,大口吃rou。

    直到干王洪仁玕的到来,这才打破了一切。

    洪仁玕曾经奉旨出京,催促四面援军速速入援天京,可是大多数太平军都在观望,并没有想要进城和清妖殊死一搏的打算。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转入湖州,和湖州的堵王黄老虎黄文金一起,一边守城,一边收聚人马。

    洪仁玕在湖州也并非毫无成就,几个月时间内,也收拢了不少兵马。

    毕竟,嘉兴失陷之后,湖州成了太平天国在苏南和浙北的唯一根据地,驰援而来的人马都得到湖州城里落脚。

    一来二去,本城人马和援军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七八万人了。

    城内除了堵王黄文金,昭王黄文英和奉王黄朋厚之外,望风而来的偕王谭体元和他的两个弟弟谭干元、谭庆元,享王刘裕鸠,总统天将胡永祥,谢元美、李世华、柯林等人也俱聚于湖州,一时之间,湖州声威大震,虽李鸿章淮勇能征惯战,却也一连数月,不能拔城。

    这次和干王随行来广德县城的,还有享王刘裕鸠和谢元美、柯林等人,同时奉王黄朋厚护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数千人,开进了县城。

    李容发正和采菱一起在县城街头漫步,这些天他们的感情进展也算不错,牵了手,亲了嘴,却始终不敢偷食禁果。

    可不知为何,采菱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太平军进城,竟有些害怕,躲到了李容发的身后。

    「忠二殿下,来了这许多圣兵,莫不是我们又要打仗去了么?」

    采菱战战兢兢地问。

    从天京到广德,她也一路和追兵厮杀,凭着洪宣娇教授的武艺和枪法,也杀死了好几名清妖,可她总觉得打仗这种事太过骇人,横飞的枪子可是不长眼睛的,也不管你是诸王,还是圣兵,死神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在头上,就像湖熟时的李有材和林绍璋一样。

    「怎么,你还怕打仗?」

    李容发笑得就像阳光一样

    灿烂,把采菱从身后拉了出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被李容发温暖的手心握着,采菱这才有了些安全感,点点头道:「怕!我当然怕!我怕你一个闪失,就没命了!」

    李容发道:「天父天兄总是眷顾我的,在太平天国的大业未竞之前,不会让我那么容易就死的!」

    「我才不信,」

    采菱道,「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可是我亲眼所见,却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消失!」

    「那是他们去见了天父!」

    采菱忽然又把身子往李容发的身后缩了过去,道:「小殿下,你看那人,生得好可怕!」

    李容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一人三十几岁,面目狰狞,两只眼睛彷佛永远透露着凶光。

    这哪是人类该有的眼睛啊,分明的觅食的猛兽!李容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别怕,我认识他,他就是享王殿下刘裕鸠,曾经是我父亲手下的干将,是忠殿第三十六天将!不过,他有个绰号,确实比较可怕,清妖都叫他刘剥皮。据说他曾经把俘虏的清妖大将活生生地剥下了一层皮……」

    「啊!我不想听,你别说了!」

    采菱害怕地捂住了耳朵。

    「哈哈!」

    李容发笑了起来,「不过,他也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吓人,平时……嗯,还算挺和善的!你瞧,他过来了!」

    「啊!」

    采菱几乎不敢抬头看,完全把自己的身子藏到了李容发的后背上。

    刘裕鸠在李容发跟前翻身下马,拱了拱手道:「忠二殿下,好久不见,竟然长那么高了!」

    「享王殿下,别来无恙!」

    李容发也拱拱手道。

    「咦!」

    刘裕鸠看到了藏在李容发身后的采菱,道,「这位莫不是采菱姑娘?」

    「你认识她?」

    「当然了,为了成全你们两个,西王娘要收她当义女的事,可在整个太平天国不算新鲜事了吧?」

    李容发尴尬地笑笑道:「殿下,你就别取笑我了!你瞧,采菱都快被你吓得不敢见人了!来,采菱,快来见过享王!」

    采菱这才畏畏缩缩地从李容发的身后走了出来:「见过殿下!」

    「啊,可真是个如花似玉的江南女子啊!哈哈,忠二殿下,你好福气!」

    刘裕鸠拍着李容发的手臂道,「干王这时想必已经去了县衙觐见幼天王了,我就不在这里陪着你聊天了。等下衙门内一定会置办酒席的,到时我俩喝一杯如何?」

    「那敢情好!」

    李容发不亢不卑地送走了刘裕鸠,又对采菱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享王这人吧,就是长得凶了一点,其实为人还是挺不错的!」

    「刚刚你说他是忠殿第三十六天将,为何我从未在忠殿见过他?」

    采菱扳着手指,不解地道,「忠殿的慕王谭绍光,老康王汪安钧,纳王郜永宽……这些人我都在苏州见过……」

    李容发道:「我父王的属地除了苏州,还有杭州呢,这享王原是守在杭州的,在杭城沦陷之后,本想北上入京,却因为无锡、常州接连失陷,道路不通,被留在了湖州!」

    「原来如此……」

    采菱点点头说。

    就在二人交谈间,忽然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立在了李容发身后。

    他笔挺地坐在马鞍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容发道:「你就是忠二殿下?」

    李容发回头一看,道:「见过奉王殿下!」

    黄朋厚道:「天国上下都道你少年英雄,今日一见,却是一个只顾儿女情长的毛头小子!」

    「你谁啊?」

    采菱一听对方侮辱李容发,便有些不乐意了,拦在了爱人跟前道。

    和刚才见刘裕鸠的时候不同,这时看到黄朋厚的一脸麻子,便觉得无比恶心,又让他那么一说,对他的好感度陡然降到了冰点。

    「采菱,休要对奉王殿下无礼!」

    李容发急忙拉住采菱道。

    「甚么奉王,不过是五等王爵而已,你虽未封王,却也是忠王殿下的后人,容不得他在此无礼!」

    采菱不依不饶地道。

    黄朋厚翻身从马鞍上下来,道:「你这不知礼数的小丫头,简直是找死!」

    话音未落,忽然呛的一声,战刀出鞘,猛的往采菱的身上刺了过来。

    「小心!」

    李容发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急忙拉开了采菱,想要拔刀去架住黄朋厚。

    不料黄朋厚早有准备,刀锋急转,竟朝着李容发的手腕上削了过去。

    李容发只得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黄朋厚却不依不饶,又紧跟着逼了上来,刷刷地朝着李容发砍出三刀。

    他的这三刀无意去索李容发的性命,却将他的出手封得死死的。

    李容发一边闪,一边道:「奉王殿下,你这是作甚?」

    黄朋厚刀势不停,道:「本王今日找你切磋切磋,看看谁才是太平天国的少年英雄!」

    说着,又向李容发砍了三刀。

    李容发只顾拉着采菱躲闪,却不还手。

    黄朋厚接

    连几波突袭都未能得手,不免有些恼怒,刀锋又转,竟又朝着采菱刺了过来。

    情急之下,李容发已经无暇拔刀,只能将插在背后的精钢短棍抽了出来,当的一声,格开了来刀。

    「好小子,居然还有暗器!」

    黄朋厚见李容发也亮了兵器,顿时感觉热血上涌,反手握刀,不向李容发强攻,反而又是一刀,往采菱的咽喉上切了过去。

    李容发抢先一步,用短棍格开了来刀,正要带着采菱撤出战圈,向黄朋厚阐明误会,说时迟,那时快,黄朋厚忽然飞起一脚,蹬在了李容发的胸口上。

    李容发胸中闷痛,噔噔噔地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摔在地上。

    「喝!」

    黄朋厚见自己占了上风,大吼一声,飞身而起,一刀朝着李容发的脖子噼了过来。

    「住手!黄十四,休得无礼!」

    就在黄朋厚一刀快要砍在李容发身上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一声大喝,让他的身形硬生生地顿住了。

    干王洪仁玕走到二人身边,将他们拉开,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殿下,本王不过是找忠二殿下切磋武艺罢了!」

    黄朋厚一边说着,一边不甘心地收刀回鞘。

    「本总裁带你出来,是让你这般胡闹的么?」

    洪仁玕怒斥着黄朋厚。

    黄朋厚耸耸肩道:「得了,那我先进县衙去了!」

    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干王殿下!」

    李容发收起短棍,和采菱一道行礼道。

    「容发,听说你前不久在江阴全歼了洋枪队,让大魔头戈登只身而逃,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洪仁玕牵着李容发的手道。

    「小小战功,不足挂齿!」

    李容发谦虚地说。

    「本总裁这才来广德,是想接陛下先到湖州暂住,再作打算,」

    洪仁玕带着李容发和采菱一边走,一边说,「当时我奉旨出京求援,在湖州收聚了一些兵马,本想长驱入京勤王,可只可惜还没动身,就已经听闻天京失守。本总裁四方打探,这才知道陛下已经到了广德,这才带人前来接应!」

    「干王,你能来可真是太好了!」

    「不过现在湖州也是四面楚歌,不能作长久之计,还需另谋出路才行!」

    「全凭殿下作主,末将赴汤蹈火,愿为天国当马前卒!」

    说这话,已经到了广德县衙门前。

    洪仁玕道:「忠二殿下,这次你护驾有功,到时候本总裁替你在陛下跟前说上几句好话,也给你加个实王的头衔!」

    「殿下,这还是不了,」

    李容发道,「我年纪尚小,若是封王,岂不引人笑话?」

    「哈哈哈!」

    洪仁玕笑道,「好了,这事到时再说,本总裁刚到广德,还没去觐见过陛下呢!我先进去,府衙内等下有宴,你也一起过来吧!」

    「行,多谢干王!」

    李容发送走了洪仁玕后,采菱小声地道:「刚刚那个长得满脸麻子的人,可真讨厌,幸亏干王殿下及时赶到,要不然你可就要吃亏了!」

    李容发不服气了,道:「嘿!你还说我,要不是为了保护你,我至于输他一招么?」

    两天后,干王和诸王一起,护着幼天王离开了广德,直奔湖州。

    原先屯在广德的首王范汝增也弃了县城,和大队人马一起随行。

    既然洪仁玕来了,那么洪宣娇就把一行人的指挥权交了出去,大小事宜全由洪仁玕定夺。

    从广德到湖州,路上虽也不太平,但比起从天京城里撤退下来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

    毕竟现在除了干王带来的人马外,还有首王范汝增的万余人,加在一块已有将近两万人,沿途的团练、小股的官兵,莫不敢撄其锋,只打了几仗,就顺利地到了湖州城下。

    湖州府,临太湖而建,半面临水。

    本是鱼米之乡,可是几经战乱,也是赤地千里,尸横遍野。

    和湖州城里的太平军打仗的,不再是湘勇,而是李鸿章的淮勇。

    淮勇在夺下了嘉兴城之后,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了湖州城下。

    城外,满目焦土,大地都是黑的,在被烧得寸草不生的土地里,隐隐地露出一具具白骨。

    在夏天烈日的炙烤下,散发出一阵浓烈的腐臭味。

    乌鸦不停地在头顶上盘旋,彷佛随时都有可能会俯冲下来啄食人的眼珠子似的。

    在还没有到湖州之前,采菱一直以为这里也应该和苏州一样,锦绣如织,莺歌燕舞,可谁知现在这里竟然连广德都比不上。

    「啊!」

    黄朋厚舒展着筋骨道,「他奶奶的,终于又回来了,清妖头李鸿章,左宗棠,你们准备好了没有,老子又要来揍你们了!」

    奉胜门外,堵王黄文金和昭王黄文英带着湖州城里的文武将领,一起出城迎驾,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幼天王也是一路风尘仆仆,经过了这一路上的奔波,小小年纪看上去似乎沧桑了许多。

    他翻身从马背上下来,扶起堵王和昭王等人,道:「爱卿快快平身,从今往后,朕

    就要依赖两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