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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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行明记起上次他们在花园拉扯了一路。他可不想再次发生那样的肢体冲突。他无缘由地盯着徐小云好一阵子,接着神色淡定地绕到她的身后,相当大胆地踩着伦理界限把她拦腰提了起来。受到性sao扰的女当事人反常地不吵不闹,而是低头看着她的身体凌空飞起,脚尖距离地面有半尺之高。 也许是因为她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体对他的触碰没有过敏反应。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挣脱出男人的桎梏,而是感受挤压在胸部下方的手臂力量。当事人不应该感到害怕而开始激烈挣扎吗?这是受害者与加害者共同的疑问。 潘行明说,把鞋穿上。徐小云不作声,暗忖他的臂力过人,和裘瞻博有的一比。她像是被人领着后颈的猫儿,笔直地向前抻直两条前爪,垂着软趴趴的两只后脚,无聊地动了动吊在空中的脚指头。他又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了。他的声音像是从线路不稳的收音机里发出来的,她是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她分心了。从后脑徐徐涌向脸边的一股股热流,蒸熟了她那那饱满得像是一块半弦月的耳垂。她本来觉得被男人抱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的动作并不是多么紧密,因为她在身上穿着一件臃肿的黑色羽绒服。它很好地隔开了热源的传导。 徐小云说,我穿。她没有说“放我下来”,因为这会显得她太弱势了;她也没有说“别抱我了”,因为这会使俩人的关系变得暧昧。她想,潘行明应该是在国外待太久了,所以学来的尽是一些开放的社交礼仪。她才不是土包子,她在电视上可是见过法国人和人亲嘴(贴面礼)。 徐小云被潘行明缓缓放下,两个脚底板似蚯蚓,咕涌咕涌地挪进鞋子里。拖鞋,她是穿了。可是由于男士拖鞋过大,她就像穿着一条船在脚上。她颇为嫌弃地向后看了看那空出来约有四根手指宽距的鞋后跟,又看了看潘行明那忙不迭解释清白的苦逼样。 “我说了,我没有臭脚!妈的,不信就算了。老子好心给你……” 徐小云走进屋里,完全忽视潘行明叽里咕噜的抱怨声。她先是张望一圈客厅的四个角,即刻断定这间大房子不是给人住的。空荡荡的客厅只有一张长方形的原木桌子和两张椅子,而桌子上面堆满外卖吃剩的餐盒、筷子和饮料瓶,以及一团团被使用过后的纸巾,而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就是挂在垃圾桶边上的带血纱布。 徐小云以为潘行明是一个会过日子的男人。最起码会在家里会备着与女伴共饮的红酒,或是调情必备的音乐和沙发。她毫不客气地逛了一圈主人的家,就连洗手间都进去瞧了瞧。她在勘测地形的途中,没有受到屋主的任何阻拦。他停止了嘴里的念叨,沉默地跟在她的后面,好像她是即将一同入住的合租人。 溜达回客厅,徐小云看着这个孤僻的男人,说道。 “脱衣服。” 潘行明懵了,再次确认一遍她的问题。 “脱衣服?” 徐小云点了一下头,语气强调地说道。 “脱衣服。” 潘行明撇开视线,不忿地低声说道。 “抬不起手,后背会痛。” 徐小云向前走了两步,抓住潘行明上衣的左右两边衣角,然后仰头望着他的眼睛。她不用指挥,意图就已十分明显。相认的时机尚未成熟,潘行明应当推开这个为非作歹的女人,并且在此之前,还要故作生气地把她骂一顿,才符合他是一个为发小打抱不平的好兄弟! 可是,让他受苦的女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啊!他看见她的眼里没有卖弄风情的电波,有的只是率真坦荡的直视。她像是做着一件普通的小事情,根本就不值得他瞻前顾后。直到她如同圣母亲临,他才知道他无法违抗她下达的命令。比他的决心还要快上一步的,是他的身体替他作出了反应。他抬起手臂,让她慢慢地向上拉开衣服…… 潘行明拥有一副强健精瘦的身体。他的手臂、后背和腰部交错着大大小小的,陈年旧时的纹身和伤疤。它们为主人一起绘制出一张游历各国的人皮地图。但不幸的是,一场意外让这张宝贵的地图变得残缺。徐小云悄悄地摸上他那一快凸起的肩胛骨,问道。 “换药了吗?” “昨天换了。” “吃药了吗?” “吃了。” “对不起。” 事发当天夜里,潘行明从急诊室走出来,在走廊看了半天,外公才和他说,徐小云早就和她老公离开了。他寻求一个答案,于是问道。 “那天晚上,你怎么走了?” 徐小云把手拿开,直言答道。 “我本想等你出来,但是他要我回去。” 徐小云皱起眉头,忽然觉得潘行明的问题有些不对劲,而她的回答也有些不对劲。这就好像是一个男人在责怪一个女人的无情:她把他利用完了,便任他在医院自生自灭,隔天还让她的丈夫顶替了他的伟大壮举。他就是大海的女儿爱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