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6

    15

    沢田纲吉引狼入室,却甘之如饴。

    因此,他生活中的时间感更加模糊;直到第一场冬雨来临,他才想起快到自己生日了。

    往年都是和同学一起庆祝,之后便是去唱歌喝酒。今年不一样。Reborn和他的生日只差一天,两人已经说好要一起庆祝。

    提议的人是Reborn,因此他订了家很正式的餐厅、整套海鲜晚餐、还预定了一瓶好酒。

    Reborn这天没有课,他按照纲吉贴在冰箱上的步骤做了家务洗了衣服,洗好澡剃过胡子,换上简单的正装去学校旁边的小店接纲吉。

    和同学胡闹了一下午,脸上还粘着奶油的沢田纲吉看到Reborn这幅派头,胡乱用T恤擦把脸钻进车里。

    “别沾到车里。”

    “你不说我也会小心。”

    纲吉系好安全带,一边从手提袋里掏出收到的礼物拆封。有用心的也有不用心的,有贵重的礼物,也有超市买的贺卡,却不难看出纲吉的确很受欢迎。

    “回去再弄,吵得我心烦。”

    Reborn不喜欢开车时旁边有人做小动作,纲吉规规矩矩坐好不再出声。等红灯的时候,Reborn从脚边的储物箱里拿出个礼品袋,是密鲁菲奥雷黑底金边的包装。

    “这么贵重啊。”

    “别人送的你那么在意,我送的却不想收。”

    “嘿嘿,不敢不敢。”

    纲吉拆开包装解开丝带,木质的盒子里铺了好几层群青色的丝绒,最上面那层点缀了精巧的人造缎郁金香。里面躺着的是两人初见时、会展上纲吉心仪的白金配钻摆件。

    看到包装的时候纲吉就猜到了。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纲吉去看Reborn的眼睛,对方专注于驾驶并未注意他的视线,也没有任何回应。

    Reborn那天在纲吉回去找水的时候就已经下了订单,却因为纲吉的突然离开没能及时送给他。这一点,纲吉也不难猜出来。

    “你难道就是为了送我这个,不止铺垫几个月,还跑到我们学校来委屈自己?”

    Reboen想否认。换个工作是真,不能说明理由也是真,但他却觉得这种说法也没有错。陌生人突然送沢田纲吉贵重礼物,他肯定会多想;但如果是来自亲近的朋友,他一定会收下。

    “不要就自己拿去退。”

    “要。”

    纲吉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胸中澎湃不已,词句难以抒怀,最终变成一句Reborn式的感谢:“你应该去给密鲁菲奥雷做销售。”

    “想得美,那种工作又累工资又低。虽然你又蠢又笨还不开窍,但看在饭做得不错的份上,这份工作凑合着干吧。”

    “那以后我天天做你最讨厌的料理,你还是乘早搬出去好了。”

    男人笑而不语,车子在公寓门口划了一道漂亮的U型线:“给你二十分钟收拾干净,迟了自己走着去餐厅。”

    纲吉屁颠屁颠捧着盒子上了楼,那包同学送的礼物被纲吉随手放进了楼道里的募捐箱。Reborn对此很满意——他随即意识到,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因为取悦他人而感到满足了。

    他喜欢就好。

    纲吉很守时,这是Reborn喜欢他的一点。两人提前到了餐厅,七点准时入座。虽然是自己的生日,但他觉得送金主礼物作为请客吃饭的感谢很合适。

    前菜和第一杯酒过后,纲吉拿出了自己给Reborn准备的礼物。

    “领带?”

    “嗯。虽然挑了没见你戴过的颜色,不过我有自信你会喜欢。”

    Reborn能从盒子看出礼物的种类,却没有透视眼预知花样。忐忑不安的打开盒子,暗笑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很深的、咖啡色的细款领带,上面规律的排列着暗金色海螺的图案。不张扬的色彩,却会随着光线变化而折射出一丝光亮——他就知道纲吉会送和海洋相关的东西。

    “我想我应该去订一套棕色的西装。”

    纲吉只想到挑选色彩和花纹,却没有想过Reborn压根儿没有这类色系的西装。

    “不用那么麻烦,小东西而已只是表个心意,不戴也可以。”

    男人看他那表情,口气中满满的鄙视:“你往时装科大楼跑了两个星期折腾出来的东西,就只想让我拿来垫桌角?”

    “噗,Reborn你不会的啦。”

    Reborn展开领带问他:“这都是些什么,我只认识星螺。”

    “难得你问,我可是挑了很久比对了很多资料才设计的。”

    “这个是法螺,这个是万宝螺,这种格子花纹的是织纹螺,这种长角的是星螺的亚种,叫蝎螺。其实很多螺都可以食用,但是产量不高不宜养殖,例如……”

    啊啊,真是,又开始了。

    在纲吉滔滔不绝的叙述中,Reborn听着轻快有趣的的内容,弯起了嘴角。

    16

    最近气温越来越低,纲吉已经把衣橱里的衣服换成了秋冬款,帽子和手套准备齐全。今年气温降得突然,预定好的户外教学课被怕冷的纲吉软磨硬泡取消掉,Rebom把课挪到室内,讲了几页教材就开始放纪录片。

    纲吉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一边看投影边喝咖啡。家里那台有年头胶囊咖啡机运作非常完美,新鲜牛奶和优质砂糖搭配出顺滑口感,香气微淡却久久留在口中。

    一小勺蜂蜜朗姆添加其中,后劲醇厚之余把咖啡原有的酸味剔除,只剩下咖啡绵长的回甘、醇酒辛辣而清冽的气息。

    纲吉在超市清仓打折的时候买了便携咖啡杯,把Reborm当心头rou供起来的咖啡机物尽其用,日积月累下来就成了习惯,每天不喝足够的量似乎大脑都无法正常运作。

    世界上受众最广泛的瘾症不是烟酒毒品,而是咖啡因和茶碱。沢田纲吉曾经沉迷于茶叶不可复制的香气,现下则陷在咖啡因的泥潭里不可自拔。罪魁祸首的男人嗅到了味道,盯着昏暗教室另一头的纲吉看了两眼,心想自己的存货消耗太快,还是尽快再订一批货比较好。

    “沢田,你来说一下,广藿香和豆蔻最适合搭配什么调的香辛料?”

    纲吉抱着杯子想了想:“沉水香或者葡萄藤这样柔和的香料,或者反之用稍微刺激些、类似胡椒之类的气味来回转。”

    “不错。假设橙花油挥发效果不理想,应该如何解决。”

    “放弃用橙花袖,改用提纯无味的椰子油。”

    “错了,"Reborm挑眉看他:“明早写篇论述文给我,现在去办公室抄十遍课堂纪律,放学前交。”

    啧,老师不高兴我喝他的宝贝咖啡。

    沢田纲吉百无聊赖是有原因的,毕竟是他耍赖不愿这样的天到室外去,自然得付出代价。他昨晚已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部片子的全部章节,不仅写出十道相关问答题、还编写好参考答案,这才让Rebom取消了冬日的城郊香料厂之行。

    纲吉被众人同情的目光送出教室。

    自从知道自己和优雅俊美、却残暴不仁的新教授同住,他总是收到怜悯或者钦佩的目光,在学校里还有人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摇头,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

    沢田纲吉作为受害者却不以为然,也没有为Reborn正名,面对同学的安慰仅仅用“还好”作为回应。

    大家觉得他可怕才好,而不是看他眼皮打架就会放他去休息的贴心天使。

    这些只有自己知道就够了。

    纲吉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就被替Rebom打扫卫生的校工打断手头在做的事。

    “找我?不是找R教授吗?

    “应该不是,点名道姓要找你。"

    校工曾经得到过纲吉的帮助,朝他嘀咕几句:“我觉得那人是来找麻烦的,要帮你叫个校警吗?”

    纲吉也觉得奇怪,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却知道应该躲不过,仔细想想还是决定去见见。

    “谢谢您告诉我这件事,”纲吉朝校工道谢,“要是R教授向您问起我,就说我去买东西了。”

    他直觉认为这人来得莫名其妙,自然和莫名其妙的事情有所关联。

    入江正一展会上突兀的邀请、一起毫无头绪的盗窃案、还有八月那场意外的小型车祸、隔三差五出现在周围的献血广告、今天不请自来的客人——这些通通让纲吉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水壶停止翻滚,纲吉一边冲咖啡一边转动脑子,想起来自己另外的另外一个手机号。他打开钱包从夹层里抠出张SIM卡换上,再次开机后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的邮件短信未接电话提示过后,纲吉打开软件一一查看,最后给其中某个号码打了电话。

    “请帮我转给阿诺德先生。

    “嗯,就说沢田给他回电话。”

    那边一阵电子音,要找的人很快接听:“火烧屁股才想起我。你安逸得很啊,沢田。”

    熟悉的声音让人安心,纲吉轻笑:“多亏你们辛苦工作才有今天的局面,这不也是和平的代表吗?

    “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男人嗤笑: “有人找上门了吧? ”

    “嗯,不过还没碰上,我只是猜测罢了。阿诺德先生有什么橄榄枝还是劳烦抛给我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纲吉没工夫闲聊,阿诺德也是。他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替纲吉答疑解惑。

    “你学校的盗窃案中出现了你的名字。抓到的嫌疑人指证你是主使者,说你想要利用不在场证明脱罪,并且打算事后平分得利。我留心查了下,结论是,你的导师是共犯,两人都被专业的家伙经手收买。我查过资金来源,是密鲁菲奥雷。他们明显冲着你去的,我替你擦了屁股,感恩戴德吧。”

    事情明显到这个地步也不需要更进一步的解释。想必之前那场意外车祸也不是意外,沢田纲吉没有胡思乱想,他的的确确是被人盯上了。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借您吉言,我的安逸生活到头了。看来最近需要阿诺德先生多多照看,想必我还需要您的帮助。”

    在阿诺德眼里这位后辈性格温和谦逊,虽然不曾见过几面,但算是默默看着他自小长大。想到年幼软乎乎的小纲吉,男人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一些。

    “维护三方平衡是我分内的事,你别在外面闹出事来就好,别给我的职业生涯抹黑。”

    “我会尽力保护好自己。”

    挂断电话,纲吉透过挂着水珠的玻璃往楼下看,中庭站着个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正在四处张望和人搭讪,似乎是在找人。

    沢纲吉就这么走出教学楼,任由风雨交加落了满身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