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去到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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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海> 电锯人情节警告?藤本树受害者传播邪教?? 背景捏造切勿当真/HBE/存在非科学理论 被美女大jiejie诱骗进坑只翻了两小时单人超话其中一半都是打投所以被迫ooc产出 平平无奇的男高中生啊,优点除了长得帅是不是还能再加一条命大,毕竟命大和命苦又不相违背。夜雨冲掉了山坡上仅存的一层薄土,岩石随之裸露出,冰冷的抵在张嘉元的肩胛骨上,尖刺凸凹不平,好像要顺势刺破他的胸腔。 可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处?张嘉元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并不出于劫后余生的欣喜。 “你mama车祸在医院,我这边有追债的暂时过不去。” 微信对话框旁出现了感叹号,工具栏的信号图标开始一格一格空掉。户外直播·灵异频道,我真的谢谢您,张嘉元在心里暗骂经纪公司,脚下一不留神差点被绊倒,慌乱下伸手抓住树枝,结果只捋下来一串黏糊糊的东西。前面带路的男助理于是闻声回头瞟了他一眼,更加不耐烦的走快了些。张嘉元一肚子闷火没处发泄,也只能缩着肩,在这不熟悉的地段像个尾随狂一样垂头追赶。 “小王,你去调设备。我和这个……呃,张啥来着,先开直播暖下场子。”男主播一套骆驼牌登山衣,袖口蹭的发亮,张嘴对着张嘉元喷出一口烟气。这是红河还是软白沙,张嘉元没敢别过脸去,怕那样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清高小白脸转身就给公司投诉,害自己以后赚不到外务的钱。但都不是很像,张嘉元略微屏住呼吸,中年男人的口臭占据其中大部分,也夹杂中午吃的烤韭菜。 “咳,这位是今天的嘉宾。”男主播用手指了指张嘉元,眼神示意他赶紧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银河系乐队的张嘉元。”弹幕飘过一片,但大部分都是在刷“哈哈哈哈”和“今天有没有更刺激的”,张嘉元把眼睛都瞪酸了也没有找到夸自己帅的弹幕。 9月,不算早不算晚的秋。山顶的云趁着最后一线亮光聚拢离散,风从山脚下吹上一股腐烂垃圾的味道,张嘉元却只能听见一旁男主播老旧的黄/色/笑话。他们脚下土壤颜色深的发赤,也就是本次直播探寻的灵异传说:有关吸血鬼吃人的故事。一个肾能卖多少钱,卖完了又能偿还那些债款几分之几?死掉会不会其实更好,可惜陪葬的只有那些不入流的音乐。对面山丘起伏的线条好像母亲干裂唇边一声一声不断的叹息,张嘉元低下头来不再去想那些数字。大地母亲才不爱人,它只想将人吞咽。 “可以了,就这棵树,来,小伙子举一下相机啊。”男主播估摸着张嘉元这小细胳膊腿做不了大的体力活,索性直接安排他当个手机支架。虽然不在镜头内尽失嘉宾风范,但张嘉元很乐于此, 因为那棵松树形状猎奇到凶恶的地步。他一向是无神主义者(生死关头另说),但看到那棵树的第一眼就只觉背后发寒,唯有‘不详’二字能相与协调。 男主播还在和助理对着那棵树比量,张嘉元直举的手臂发酸,看对面不像是很快能够解决完毕的样子,索性垂下手机自己翻了会评论。“怎么这么晃啊?”“他*的帕金森就不要来直播了”“晃的我要吐了” “被晃晕的建议去厕所吐一下啊。”张嘉元恶趣味的对着麦说了一句,弹幕rou眼可见的消停了些。要求真高啊现在的互联网用户,半点不合心意就开喷。张嘉元又联想到自己作为地下小偶像的超话,赛博战争箭无虚发,最后自己现实和虚拟没有一处能够躲避的地方。 主播和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树上砍出了一块看起来足有脸盆大的裂隙,示意让张嘉元带着手电筒靠近些。裂隙裸露出的树皮呈现浅青色,唯独中央像被墨染了一样发黑,并向周围辐射出一圈圈深灰色的圆环。这根本就是一个睁开的眼睛,手电筒灯光对上那块裂隙的时候,张嘉元感觉自己像是在和这棵树对视,而后者正不带一丝感情的读取着他。 “老铁们,看好了啊,就下面这一锤子敲进去这个黑圈哈!喜欢的别忘了双击666打点赏金啊!” 男主播将一根五寸左右的铁钉用食指略微用力按压进树的肌肤,钉上的锈迹斑驳。他举起羊角锤,在手电筒旋转着扬尘的光路中砸下去。 砸下去。 白色的液体在水中散作一滩碎屑。“那个牛奶早过期了。”张嘉元的舍友把剩的最后几口没气的可乐倒进水池边的吊兰盆中,吊兰叶子边缘卷曲焦黄,和垃圾桶里煎糊了的锅贴一样。“哦。”张嘉元把冰箱门拉开又关上,直直地凝视着正在起开全宿舍最后一瓶芬达的舍友。 “欢迎来到王者峡谷。”舍友把易拉罐环精准投射到垃圾桶内,抬起下巴瞄了一眼张嘉元,”没事的话,我可回屋上分了啊。”两人之间隔着长方形的餐桌和厨房水池,桌正中烟灰缸里没掐灭的烟屁股顺着吊灯发蓝的光袅袅升起,比上次拍mv的特效还要魔幻。“我说,你就没发现身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张嘉元从桌角摸起根一端看样子像是被酱油溅到了的香烟,在牛仔外套口袋里摸索出打火机。 “有个屁的不一样,你他*的磕嗨了吧。”舍友打开语音回屋带妹去了。 “哒”,红色火星微弱的闪烁着,像眨了一下眼睛。张嘉元仍旧望着桌子对角舍友刚刚站过的位置,甘望星于是停下抚摸濒死吊兰的手,向着张嘉元有点憨厚的笑了笑。 “抽烟对身体不好哦。” 见鬼,真的只有我能看到他。张嘉元深吸一口气,把烟摁灭在不锈钢的桌面上,留下一圈淡灰色的痕迹。 张嘉元自认在社会摸爬滚打几年,经历过数次大风大浪,牛鬼蛇神也算见过一些,但甘望星还是超脱了他的认知和经验。契约恶魔,如甘望星自己介绍的那样,以人类心脏作为代价来签订契约的生物,出现在动漫情节里倒还能轻松的拍手叫好甚至吐槽一句老套。但如此证据确凿的立于现实之中,张嘉元属实无法思考这一状况。虽然生活并没有像张嘉元想象的那样会因此崩塌,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变化。但无需质疑,跟随直播的那天晚上,也就是电视广播通知红色雷电预警的那天晚上,男主播和助理人间蒸发,而张嘉元却因甘望星的庇护活了下来,即使所谓‘庇护’是那个恶魔的一面之词,但自己年轻的心脏确实仍在鼓动,rou体也全无异样。 “你再给我说一遍你的条件。”张嘉元坐在床边,漫无目的的翻着自己的微博超话。 “把你的心脏献给我,我就可以被允许使用并也可以赋予你禁忌的力量。” “可我要那种的力量干什么呢?能复活人吗?”张嘉元锁掉手机屏幕,仰起脸来看着笔直站在床边的甘望星。恶魔长得可真帅啊,我都只能屈居第二了,张嘉元心里酸溜溜的,还未完全转变为男人的小男孩心理多少受到了点打击。 “复活人不可以,但是……能炸坏好多东西。” 甘望星认真思考了六秒有余,语言破碎的解释了一番。张嘉元盯着他,他也瞪大眼睛盯着张嘉元,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比墙上画报里的美少女偶像还要眼波动人。 “你怎么说话还有口音啊...”张嘉元拍了拍身边,让他坐下。甘望星于是小心翼翼的抚平床单褶皱,安放上自己后三分之一的屁股。“因为祖籍是湖南长沙。”好家伙,还是个长沙恶魔。张嘉元向后瘫在床上,用手指攥紧床单。 “我又不想炸什么东西。” “你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那还真是很久以前才有闲情思考的东西,毕竟愿望是给心怀希望的人准备的。不过真要说起来,自己也曾确实拥有过那一种诚挚的期待……“我想、如果以后有钱了的话,我想做自己的音乐。” 房间里短暂的沉默了。小时候午后经常在庭院里吹泡泡,透明的泡泡液只消稍微鼓下嘴就会不断的飞出来。怎么会想到这么无趣的东西,张嘉元感到自己有些睡意朦胧。 “你很缺钱吗?我不太懂你们的货币意义。”契约恶魔伸过脑袋来虚心求教。 “我爸du/债输了二百万。现在刚刚还够一半。” “要不还是契约吧。”甘望星像个无用的人工智能一样又重复了一遍契约的内容和要求。 “我再考虑一下。”张嘉元背过身去抱住被子,点开播放器。虽然本来是想直接拒绝的,但是那样的话,甘望星会不会就直接消失……张嘉元想让他留下来,即使自己不清楚让他留下来的目的…… “这是什么歌呀?英文的吗?” “instant crush。”张嘉元用枕头蒙住头。上升的泡泡们最后都破裂了。 “我这周末要去社会实践了。”张嘉元用力的扯着外卖保温袋,语气也不由得变得凶狠起来。 “唔,什么是社会实践。”甘望星咬着棒棒糖纸棍,说话含含糊糊的,把手里的漫画翻过一页。 “反正是去森林公园,和郊游差不多吧。”蛮力解决不了问题,张嘉元在垃圾场一样的小房间里开始翻箱倒柜找剪刀。 “哇,我看的这个漫画也在讲高中郊游。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太好猜了,肯定是男女主经历闹剧后在树林偶遇、最后表明心意的青春爱情故事。”最后一个抽屉,张嘉元满怀期待的伸手进去,掏出了一团塑料跳绳。虽然感觉是多年前的贮存品,但玫粉色仍然鲜艳荧光,不知道为什么使人看着更加生气了。 “完全不对好吧,剧情是小镇上的人都变成僵/尸了,女主一行去商场找物资,顺便救了个人出来。”甘望星从外卖袋子底下抽出剪刀,把已经扯的只剩一层薄膜的保温袋剪开。“挺离谱的对吧?”蹲在地上满头大汗的张嘉元手里仍旧攥着塑胶跳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内心盘算着怎么把跳绳塞进恶魔嘴里。 “现实里的恶魔看漫画里的僵/尸,有够魔幻的。”张嘉元咽下最后一口炒饭,不知能不能算是在嘲讽捧着漫画目不转睛的恶魔。这家外卖店口味总有些过于油腻,但对青春期正在急速生长的身体倒也不算负担太重,再者,低廉的价格已经优于一切。“有的话,我也想看看青春恋爱喜剧啊。”甘望星又翻过一页,很纯真的评论着漫画内容。“所以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张嘉元几乎是脱口而出。 “没有啊哈哈哈哈哈,我是恶魔,我只要契约,我没有人类的情感区分。”甘望星楞了一下随即理所当然的大笑起来,笑的张嘉元都开始觉得自己有些愚蠢,只得低头悻悻的收拾残羹冷炙。“不过你应该有些恋爱经历吧。”甘望星放下漫画,动手帮忙一起收拾。 恋爱吗、说到底就是两个人相互倾慕喜欢。但是恋爱听起来太稚气、爱情挂到嘴边又庸俗。人的一生都在渴望亲密关系,但是最后能得到的又有几个。小学时代貌似是有女生愿意分给自己零食吃,也能算对自己有好感。但现在整个人生都支离破碎生活马上就要散架自己,绝对不是能与所谓‘爱‘挂钩的人。青春期的爱情喜剧或许真与我无缘啊,甚至连这样的漫画都没读过几本…… “不过说起来你才18岁,在人类的年龄里也算很小的吧?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的,我相信一定会。” 张嘉元的手被紧紧握住,对方纤细的手指末端冰凉,是发自内心的祝福还是种恶魔的惯用把戏?但甘望星看向他的眼神与一位普通朋友无异,而其中的温度甚至还要更加烫一些。 社会实践和张嘉元预想的一样无聊,不过是走个过场拍张合影,完美的形式主义典例。早知道就不该来的,午后太阳直晒得他头晕,四肢都被泡在干燥的热气里。张嘉元撸起校服袖子,没再理会身后班里女生的小声私语,抱起吉他盒子向树林里的小道走去。 “是下周三要公演对吧。”甘望星坐一棵银杏下逗猫,另一只手偶尔腾出来帮张嘉元翻乐谱。“确实。唉不过你记得可真清楚,来给我当经济人呗。”张嘉元小心翼翼的放好吉他,打开手机准备练唱。 “啊!”兴许是抓痛了小猫,后者突然转头凶恶的咬了甘望星一口。等到反应过来,始作俑者已然逃进树林深处。“看着品相挺好的,大概率是被弃养了。人类啊……”甘望星摸摸腕部伤口,外溢出的血液正在被缓慢吸收回皮下。 “嘴上说着养了就要负责,但其实大多数人视生命为玩具罢了。高兴的时候弄一个养养、累了就扔掉。”张嘉元语气极其生硬。甘望星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类少年复杂多变的情绪,最后摸起对方手机点开了播放器。 “着迷于你眼睛 银河有迹可循” “你不是银河系乐队吗,这个歌词……还挺适合的。” “这首是水星记,上次徐洋生日公演唱过。”张嘉元的脸色稍微柔和了一些,听着低沉的男声若有所思。 “我给你弹一首我自己写的歌吧,叫宇宙海。” “恶魔可不喜欢海。海洋里……有克制我们的力量。”甘望星小声嘟囔着,身旁的地下偶像好像没有听见,只是笑着抱起他心爱的吉他。 很久以前,曾被召唤出来的某一次,甘望星在街道上游荡,看见流浪歌手坐在破败屋檐下拨弄着类似的乐器,簌簌落下的墙灰盖住银碗里本就不多的铜币,甘望星坐下来将自己的外衣赠予对方。干我这一行的没有前路可走,流浪歌手披上外衣,指着太阳下沉的地方说,只希望每天离那里更近一点就好了。那里是哪里,甘望星也跟着眺向落日,赤红色的血光溅满大地。那里就是死亡,流浪歌手哈哈大笑,抱着乐器起身转圈假装自己在与人共舞。 “那你比我幸运,至少你有终点。”甘望星目送歌手离去,喃喃自语。我只是一个不死不灭的工具,是一把毫无意义的利刃。很多人借我手杀了人、也最后杀死了自己。甘望星对他们的行为,一并贪婪的野心不甚理解,只是忠诚的履行契约。当然他也见过因胆小怕事拒绝契约的人,那样的故事只会更加无趣,最终时间期限一过他便又会陷入沉睡,直至下次被唤醒。 但是眼前的人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见过张嘉元这样的人类——几千年里最像人类自己定义的人,会只是为了自己梦想的事物而快乐,他生命里的那轮太阳仿佛永远不会下沉;而待在他身边,甘望星好像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平线,拥有了地平线的他便不再是一把单纯的利刃,他将能选择为自己的意愿挥舞。 “我喜欢你的歌……。”我也喜欢你给我描述你以后站上舞台的样子,你的梦想你的那些歌词,会从你指尖滑出的那些优美旋律。 “我想,这应该就是你们人类说的……天赋,对吧?“ “你会做出你自己想做的音乐的。” 张嘉元垂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琴弦。“是吗……我们该回去集合了。”银杏随风簌簌落下。 “我得回一趟老家。”张嘉元去借舍友的充电宝,而后者正忙于上分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同意。倒是站在窗户边吹风的甘望星充满好奇,“有急事么?”“嗯……大概率是债务……”张嘉元机械的向背包里塞着东西,一件接一件,最后又用拉链全部锁住,只剩一个鼓的快要炸裂的包裹。“那我也正好也体验一下现代高铁。” 十二月末的天是铁灰色的,很快就要有飘雪了。想必那个时候我也会一同散去,就不能够再陪伴着你了。余光里张嘉元抱着背包坐在床边,眼角还没有完全卸掉的舞台妆银色亮片突然闪了一下,甘望星转身关上窗户。 回去的时间太赶,导致出站时已是晚上八点。从地下通道走出来,便已然能鲜明地感受到身在之处是沿海城市,咸腥的味道无处不在,连寒冷都是潮湿的。张嘉元想先去附近的便利店垫一下肚子。“我也不知道家里会不会有吃的。”,这样说着向收银员递过去两罐八宝粥和自热盒饭。而店里用于就餐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吃剩的关东煮纸杯和餐盒,张嘉元只好在狭窄小巷里边走边吃。高中时代有段时间很喜欢八宝粥的味道,但他现在完全尝不出来,舌尖至舌根都是苦的,味蕾形同虚设。 巷子里的路灯还算明亮,甘望星借着那点光紧盯住张嘉元的侧脸。从那天收拾行李开始,张嘉元就保持沉默,没说出口的话语凝成了一副不动的面具。甘望星多么期盼那片唇瓣下一次开合不仅仅只是为了吞咽,而是能说出些什么,至少让自己为他分担一些痛苦,但这样的希望最后还是落空了,张嘉元的思绪同八宝粥一样被皆数饮下:会不会其实欠的更多……会不会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跟自己讲。他不愿思考,这本就不应该是他需要思考的,但是他停不下这样的思考,幻想的场景一次比一次恶劣,他只能逼迫自己放空脑袋。 可惜现实只比自己儿戏般的想象更加黑暗。老房子里气味纷杂,排泄物和呕吐物的酸腐、烟酒钱臭、唯有霉菌与这里格格不入,那是一种木质的腥气。张嘉元感到自己额头青筋guntang的鼓动着,让他回想起四岁还是五岁,爸爸在电子厂当班,有次早上骑自行车带着自己去赶集买鱼,摊主会帮你现杀/活鱼,先是拽住鱼身向水泥地使劲的摔打几下。 “砰、砰。”房间内暴起扬尘,刚刚还在水池里奋力挣扎的鱼已经不再动弹,接下来就是拿长柄的尖刀对着鱼鳃狠狠捅进去,血会沾到黄色的橡胶手套上,但是没关系,只消在旁边的水盆里涮一下就好。随后鱼贩的手灵巧翻动着,用刀刮下鱼鳞,只剩下裸露的苍白肌肤。 腥气越来越重。下一步该干什么,钳子。鱼贩举起了铁钳,将鱼鳍不由分说的拽下来,鱼吐着血沫无声嘶吼着,可惜并没有人会听见。到目前为止砧板还算干净,直到再次换上尖刀,对准鱼腹一刀划开,粘稠的鲜/血顺着刀尖流下、填满木质砧板的缝隙、堆积在坑洞上、直流的张嘉元视线模糊,胸前颈上都是喷溅而出的深红色液体。鱼贩将手笔直的伸进去,掐住鱼的脏器,准备向外拉出…… 5岁的张嘉元捡起脚下石子击痛鱼贩的小臂,后者手一滑,濒死的鱼就依靠本能反应抖落进水槽。但鱼最后还是死了,残缺的肢体漂浮于污浊血水之上。 18岁的张嘉元瘫坐在破旧的地砖上,灰尘已经散尽,额角的伤口也形成结痂。追债的打手们全部凭空消失,只剩下面前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对自己来说已经截然不同于记忆中的男人。 “以后不要再du了。我没有办法一直救你。”张嘉元从包里翻出提前准备好的存折本,连同八宝粥罐头、自热盒饭一同压在被砸裂的塑料凳子上。 “你真的一点钱都没给自己留吗……”甘望星看着远处单元门前停着的救护车,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们正在忙碌的进进出出。 “喏,微信里还有37.88。”张嘉元晃了晃手机屏幕,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话说你刚刚施展的那种法术、是拿走了我的什么吗?心脏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吧,按照你说的那样。” “我……取走了你十年的寿命。”甘望星像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十年,那算起来真的很划算了……毕竟自己现在已经活的超过预期。救护车的声音已经远去,深夜零点的住宅区徒留一片寂静。张嘉元走出楼道的那一刻才意识到外面已经开始飘雪,密集又细小的雪片落在脸上,融化为冰冷的水滴,不一会就将碎发打湿,紧紧贴在额前,整颗头颅都变得沉重起来。 “什么时候下的雪?”张嘉元扬起脸去融化雪花,水滴汇成无数泪痕。 “很早就开始下了。”甘望星将外套脱下披在张嘉元身上。“还是回楼道里休息一会吧。” 他看起来好像在担心什么,很少见到这么疲倦的面容……张嘉元瑟缩在墙角,充血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很快进入了深沉的梦境,而梦里的甘望星和自己依靠在一起,嘴贴着自己的耳朵,话语温暖又暧昧,他的手伸向张嘉元胸口,一点一点溶解进入其中…… 张嘉元最后是被经纪人电话吵醒的。劈头盖脸一顿痛骂,24小时的假一秒钟都不能多休,即使糊的要死没有任何业务要跑也不能占公司半点便宜。睡眠姿势不当本身就四肢酸痛,此刻迟来的起床气又被点个正着,张嘉元一拳捶向墙壁,最后只擦破了自己的关节。 “你还是坐高铁回去吗。雪下了一晚,下得好大,会不会高铁封路不能走?”甘望星罕见的说了一段很长的连贯的句子。“没钱住旅馆,再睡一晚上楼道我就真的要死了。”张嘉元拍拍身上的墙灰,抬脚向楼外走去。但是甘望星并没有动,他像一位哨兵一样警惕的站在窗前,好像已经预知到前方有无可避免的灾难。“果然……这才是我的地平线吗……那要尽快安顿好他。”甘望星喃喃自语。前方的人类少年正迈着不算轻盈的步伐前进,冬日近午的阳光孱弱地斜射在脊背上,张嘉元没有听见他的顾虑。 “幸亏改签不用花钱。”张嘉元冲着甘望星吐了吐舌头,坐在候车室长椅上晃着脚研究车票。车票的边角很快就被揉的不成样子,而张嘉元视而不见一般的继续摆弄。 “我以前遇到过一些……歌手。“ “他们有的也会弹吉他,但和你的不太一样。” “可能他们弹得是民谣吧。” “民谣?”甘望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看起来相当迷茫。张嘉元只好开始给他解释民谣和指弹的种种区别,顺手把快烂了的车票放进口袋。他才不是真的想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他只是不愿让我再去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张嘉元讲完了关于吉他的长篇大论,嗓子干的快要裂开,起身去自动售货机买水。售货机上贴着当红偶像的海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混到这个地位就好了。张嘉元选了最便宜的康师傅,抱臂等着售货机咔啦咔啦的送出货物。虽然知道买了什么,但等待的过程永远不会让人厌烦,张嘉元伸手从隔板里捡出矿泉水,承认自己的心情真有变好起来一点。 张嘉元拧开瓶盖灌水,抬脚向候车室折返。余光里有个男人在盯着自己看。难道认出了我是个偶像?还是说对家公司的星探?张嘉元也转头看向那个男人,男人一身正装,但丝毫让人联想不到社畜这个词汇,反倒散发出一种自由职业者的感觉;尤其是他看向张嘉元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电视上的小动物一般,有种没有由来的把控感。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了,张嘉元踏入候车室,决心不要让这个小插曲再破坏自己本就糟糕的心情。 4:44。还有十六分钟发车,甘望星提醒他去检票,张嘉元则在长椅上悠闲的翻了个身,反正经纪人已经把我这个月的工资扣了,就算延误了我都不介意,不用这么着急,横竖钱已经没了。 4:57。张嘉元只想痛骂自己乌鸦嘴。明明好不容易挤进检票的队伍里,广播却响起通知说由于突发技术原因,所有车次都推迟三个小时。“这下你满意了。”甘望星对着把矿泉水瓶捏的咯吱作响的张嘉元叹气,“我倒是希望你能早点回去。”这样我也能早点回到山上,不至于出什么岔子。“你是怕出什么岔子吗?”张嘉元笑着把矿泉水瓶当球踢,于是想起买水时的不快经历。“还真有个奇怪的男人盯着我看,可能是看我长得太帅了吧,想把我挖去参加什么选秀节目……” “那是哨鸦。”甘望星唐突的插了一句。“啊?”张嘉元楞住了,矿泉水瓶没被接住,在米白色的地砖上弹跳起来。“是监管契约天平的差役。如果有谁违背其中的平衡,就会被他们上报然后接受审判官的制裁。” “你以前没给我讲过这些。”矿泉水瓶停止制造噪音,最终滚到候车室的落地窗边。张嘉元坐在长椅上没有起身去捡。 “等回到原先的城市,那棵树蕴含的力量能让你免受哨鸦的监视,我那时便可以自行消失。你就能彻底继续作为普通人的生活了。” 早在很多年之前,张嘉元就已经不再做小孩子般天真的梦了。他明白甘望星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无论契约与否。但是突如其来关于‘哨鸦‘的说辞让他对甘望星要离开的这一结局模糊起来,自己真的完全置身于这个故事之外吗……混乱的昨夜,甘望星究竟做了什么,脑海中关于契约的概念逐渐具象起来,使用违背常理的力量必然要付出等量的代价。 “哨鸦为什么会监视我。” 甘望星沉默不语,候车室里只有人群吵闹的声音层层叠叠。他走向窗边捡起来那个空掉的矿泉水瓶。 “十年的寿命……你,并没有真的取走,对吧。” 张嘉元在一个练习崩溃的下午,公司停水断电,经纪人让他去跑腿买饮品。15楼的阶梯上上下下,最后一次出门时被高层住户刷鸟笼的水从头浇下。“你*妈不能帮帮我吗?啊,你不是很牛13吗。为什么你就这么跟着我看我一天天在崩溃边缘?”张嘉元躲在地下车库抽烟,被汗湿透的T恤紧紧贴在背上,透出rou色的肌肤。“没有契约,我不能使用魔法,也什么力量都不能借给你,否则就会被抹除。但是一旦契约,你也就会很快失去自主意识,由恶灵代替 。”甘望星皱着眉看他,灰的泛绿的烟雾在他们身边绕成一团。 所以真相就是如此。甘望星可以任由张嘉元死去,和他的父亲烂在破旧老房子里,最终被遗忘,连墓碑都没有。他讨厌打手们实施的酷刑,于是他转望向窗外天空。他不明白人类怎么能对人类如此残忍无情,看过数千年的夜晚,星星在不断减少,唯独因为人类的罪孽而变得越来越污浊了。明天,我就将回到树下沉睡,今晚也不过是漫长永生的几秒闪光。 候车室窗外飘起了雪,远处大海连同变得苍白起来。海雪,曾经有一个与自己契约的诗人说过,微小的死亡有机物会和活有机体结合形成白色絮状碎片。漆黑深海之下,人类打开探照灯,雪片纷纷扬扬,鱼群在间隙中摆尾游过。看着很美不是吗,但这种海雪有剧毒,最终会害死这片水域的全部生命,诗人放下手中的失乐园,将银制餐刀插入自己的心脏。雪是纯白的葬礼,甘望星转身正视人类暴徒,开始吟诵起古老的咒语。 “昨天晚上,我不想让你死,所以我擅自动用力量抹除了关于你父亲债务的一切。今天晚上,我也不想让你死,所以我要确保你回到树的保护范围,不被哨鸦伤害。” 可是已经太迟了。瞬间断电的候车室宛如漆黑的深海,哨鸦审判的尖喙啄向张嘉元。甘望星抱起他,笔直的冲出了候车室,玻璃碎片和雪花一齐坠落向大地。海,这里有海,只要能够到达海边,他们便也不会再来追赶!只要能够…… 审判官的利刃已经伴随着飘雪无声到来,刺穿的胸口涌出了殷红的乐章。 这是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张嘉元骑着自行车带甘望星在宇宙公路上飞奔,他们的衣角被风吹得缠叠在一起。道路两旁是种植着作物的农田,列车在前方宇宙海的大桥上飞驰而过。海面上蒸腾的雾气是七彩的,像彩虹一样,张嘉元兴奋地指给甘望星看,但甘望星却一直在道歉,说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还让你置身生死之中,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泣。张嘉元便停下车来,两个人一起蹲在公路的护栏下。张嘉元看着甘望星用世界第一帅的脸梨花带雨,觉得这人特死板特没劲,你要是那天不出现,估计我也回去从楼上一跳了之了,没有你我给谁唱歌给谁弹吉他啊,是你在我身边等着我契约才让我觉得我的人生是那么回事,居然能被恶魔选中,多特别多了不起多有价值啊!张嘉元一把搂过甘望星,紧紧的抱住他,甘望星的眼泪就全部蹭在张嘉元的身上,胸口变得湿漉漉冰凉凉的。“没事没事……我不怪你……”但是甘望星的眼泪实在是太多了,海边涨潮,风一吹,张嘉元冷的浑身直哆嗦…… “张嘉元!” 张嘉元突然从梦里清醒过来,对上那熟悉的甘望星的眼眸。怎么是我在被抱着啊,好逊,但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自己像一片快融化的雪花。 “你被审判官的剑刺穿了了心脏……不过现在是在海边,他们暂时不会追过来。” “只是你要……”只是我要死了,张嘉元明白过来梦里胸前的触感不是假的,但不过那并非是甘望星的眼泪,那都是自己的血。 “抱歉啊,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也没能和你契约,还麻烦了你这么多。”四个月前甘望星没出现的话自己应该早就死掉了,现在不过也证实了死是自己逃不过的宿命罢了。不过张嘉元觉得不亏,和甘望星在一起的这四个月,所触碰到的希望和亮光已经足够他消解遗憾: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段旅途,是有人陪伴着他的。 “张嘉元!”甘望星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坚定。 “说是契约恶魔,其实我不过是一个没有自我意志的工具罢了。我帮无数人达成了他们的愿望,但我从未真正理解什么叫做愿望……就像我不理解你们人类许多复杂的情感一样……” “可是后来变了,我竟然开始有了自己的愿望……而这个愿望现在看来只能由你帮我完成了……“ 张嘉元的呼吸突然变得轻盈起来,胸口持续的钝痛逐渐消去。他努力抬头看着甘望星,却说不出任何话语,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撕扯着他的内里。 “我想听你继续唱歌……我想看你站在更大舞台上做喜欢的音乐的样子……” “所以你不能死,你要帮我完成我的愿望,这就是我们契约的内容。” “我要用‘恶魔’的束缚换取成为一颗人类的心脏。” 甘望星低下头,用嘴唇紧紧贴住张嘉元冰凉的耳垂,右手则伸向他被刺穿的胸口,血液浸没过甘望星的手指,逐渐将其吞噬殆尽。 雪已经停了。身下的沙子仍旧冰冷潮湿,深蓝色海岸远方,朝阳的白光正在缓缓升起,好像夜晚破碎的祈祷又被缝补起来组成了新的一天。 张嘉元的手机响起了定时提醒,一月八号早晨七点钟。但满是沙子的手臂已经不想再做任何活动,准备任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录这段录音的时候你正在楼道的墙角睡觉……“隔着布料,扬声器模糊的传出了熟悉的声音,张嘉元缓缓站起来,对着太阳掏出了手机。 “……我有预感我可能会早在你生日那天离去,所以想提前预备好,而水星记是我唯一能唱得来的歌了,所以……” “……环游是无趣 至少可以 陪着你。”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光线明媚的让张嘉元恍惚回到那个弹奏宇宙海的午后。甘望星,那天我没能说出口,其实你是第一个对我说我的梦想能够实现的人。 “生日快乐,张嘉元” 海浪呜咽着向岸边涌来,张嘉元紧紧地摁住右胸口,感受其中跳跃着的心脏节奏。谢谢你,陪我去到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