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家门被打开时,夏野飞快地抬了下眼,只见赵菀一身脏兮兮推着一辆半旧的脚踏车进门。 虽然是辆中古脚踏车,赵菀还是怕放在梯道会被偷才带回屋子。 夏野第一个念头是赵菀和那个死肥宅不打篮球改学脚踏车了。 一男一女一起练习骑脚踏车简直是姦情的温床。 说不上来个确切的原因,但只要赵菀身边有亲近一些的人,他大都不太喜欢对方。 「死瘸子,你的腿能骑脚踏车吗?」夏野沉默了片刻,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一点端倪。 赵菀本来无精打采,听到他的话后,微微顿了一下,末了加快速度,一下子进了房间。 没有得到赵菀的注意力,夏野眉头一皱,抓过拐杖,很有耐心地追了上去,在敲门和直接开门之间犹豫了几秒,选择了后者,又彆扭地将门把扭出巨大的声响,没想到她居然锁门了。 「赵菀,你干么锁门?」他深呼吸口气,压下不悦问。 房里没有回应。 夏野不死心,「赵菀,你是个瘸子,不要去练什么脚踏车,你根本不可能学会。」 门板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几秒后,赵菀用力拉开房门,面色不善地说了一句:「为什么不能?」 话落似乎连多看他一眼都嫌浪费生命,碰地又甩上了门,落下锁。 夏野反应过来要敲门,又犹豫了。 他们或许吵过很多次架,每次都是他主动,赵菀都是被动和他争执,第一次看到她对他发火。 结果当晚赵菀不但没有准备晚餐,也没出来。 夏野在客厅守了一夜,等到天亮摔下椅子后,觉得自己这样等着她出来实在是蠢得很,一气之下回房补觉了,完全不知道赵菀这天又去学骑脚踏车了。 她非要学会不可! 这已经无关任何理由,她就是想证明儘管每个人都说她不行,其实她可以。 从夏家母子进到赵家,照顾夏野的一直是她;她爸死了、夏依萍入狱,照顾夏野的也是她,家事是她在做的,连她爸的丧礼基本上也是靠她一个人独立完事。 考高中的时候、填志愿报名高中的时候、从小到大的家庭访问、初潮来临的时候──舅舅舅妈有自己的小孩也不是事事都能管着她,她只能靠自己跌跌撞撞摸索。 为什么做这些事时,没有人把她当成需要帮助的孩子,可是一旦关乎她的腿,她就成了个废人? 接近39度的高温,赵菀的双脚在踏板与地心引力之间来回拉扯,并没有注意到一段距离外的树下,霍敬北正抽着菸旁观。 大概三根菸后,他才熄了菸坚定地走过去。 「试试看先把踏板给拆了吧。」 赵菀一惊,抬头见是他,脸上还掛着忿忿不平。 「老师……」 霍敬北指着她的脚踏车踏板,「小冬学的时候也是先把辅助轮和踏板都拆掉用脚滑,习惯了两个轮子的感觉后再把踏板装回去,会比较容易学会。」 赵菀有半个学期没怎么和霍敬北说到话,除了一个多月前在医院那次,突然在这种都不抱希望的时候遇上了,还被关心了一把,莫名受宠若惊。 「好,我回去拆。」她马上回答,脸上也没有显示出任何蛛丝马跡。 「嗯。」霍敬北应了声,又问:「你弟弟现在怎么了?」 「手的石膏已经拆了,脚的还要一个月。」 「我不建议你骑车载你弟弟上下学,单车双载是违反校规的。」霍敬北说。 赵菀心头一缓,怎么就只有老师能一眼看出她的原因? 为了掩饰喜上眉梢,她假装认真在练习,继续跟踏板较劲。 「……要不你先用脚滑滑看。」霍敬北建议。 但他之所以提议先把踏板拆了不是没道理,有踏板卡着,她实在不好滑步,于是赵菀又开始一隻脚踏在踏板上,另一隻滑步,这是她这几天自主练习以来,最接近会骑的感觉。 霍敬北又看了十几分鐘,手指抽了抽,似是有点想帮她扶车,却还是说:「先回去拆踏板吧。」 赵菀在他的注视下心神不寧、脑袋放空,居然两脚都上了脚踏板,歪歪倒倒踩了两圈,等反应过来,已经很接近他了。 她手忙脚乱扭了把手,以刁鑽的角度转个方向,连人带车就要倒。 这次霍敬北终于出手了,一把稳住了脚踏车龙头,另一手撑住了她。 浑身都是暑气,却有更强烈的热气隔着衣服贴着她的肩和臂膀,她维持着歪倒的姿态,茫然瞅着霍敬北的下顎,接着就被他有力却也温柔地推正。 霍敬北重新点燃一根菸。 「昨天帮你推车的那个,就是在医院里帮你说话的是你男朋友?」吞吐了几口菸雾,他突然说。 指的大概是岳潮春。 赵菀不知怎么地就能看出老师强烈希望她回答「是」。 「不是,那是我禁止我弟来往的他的朋友。」简单解释,她退开几步,微笑道:「老师,我感觉我好像会了,谢谢你,那我先回家了。」 话落,非常有礼貌地等到霍敬北頷首,才牵着脚踏车一拐一拐并且头也不敢回地离开。 她告诉自己,因为他们是老师和学生的关係,所以不能过分接近,也幸好刚刚的样子没被别人看见。 离了一个转弯的距离,赵菀悄悄停下来。 她其实都明白,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可是这样被明显的回避疏远,真的挺伤人的。 她板着脸抹掉眼角的湿润,再抬头却看见夏野撑着枴杖站在面前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