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乌苏娜初识东厂真貌，王永祚利眼辨得情思

    路上曹谨行本想松手，奈何这丫头越缠越紧，他又不愿伤了她，只得作罢。

    出了皇城，周边便是穿着粗布衣裳的百姓，纻罗绸缎的显贵，各样的人交织着。叫卖声，谈笑声，声声不绝。

    她瞧着好玩，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这和吕宋的市场差不多。不过吕宋卖的是全世界的货品，这的西洋物件少些。”

    她嘴里还吃着一张刚在小摊上买的糖画，她指着曹谨行让老板画个他，老板一看，得，老夫少妻，正值热恋。一旁的曹谨行看着老板“我都懂”的眼神，无力解释，你懂什么啊！

    “西洋物件越过重洋才能抵达京师，仅是一件玩物也价值不菲，多数供于内宫，少量落至商人手里。你只是在外小摊上，自是瞧不见什么。”

    乌苏娜听后一本正经道：“那我岂不是很贵，公公可要看紧了。”

    曹谨行对她现在这种直抒胸臆的说话方式已经可以很好的应对了，只要不说些yin词艳语，他都能还回去。

    “之前还没进门就塞给文政五千两票子，的确很贵。”

    扭头看他又在嘲笑自己，刚刚还舍不得用牙咬嘴里的糖画呢，现在一个用力，头咬掉了。

    她含着糖块用模糊不清的语调嘟囔：“我钱多我乐意！”

    曹谨行只是轻笑，他看着她嘴里嚼着糖块略显鼓囊的面颊，觉得逗她很有意思，“慢些吃，不着急。”

    她看着曹谨行因为笑而带出眼尾几丝细纹，怔了一下，她一直怀疑他抹了胭脂，因为他的眼尾是绯色的，为什么这样好看？

    等她吃完后，曹谨行出声问她，“可要去做几件衣裙？”让她穿贴里是为了掩人耳目，本就委屈她了。他想着没有哪些姑娘会不喜欢鲜艳衣裳，在自己府里，还是穿衣裙的好。

    “可以啊，公公领我吧。”

    她会说她对衣裙什么不感兴趣吗，肯定不会啊，她只是喜欢她和曹谨行一块儿，做什么都行。

    曹谨行带她进了家布料坊，京城除了宫里最好的料子都在这，他打算让她选些她喜欢的布料，再做成时下最新的款式。

    他们一进店门，老板见是曹谨行，立马推开伙计，起身亲自迎接，他把腰弯得很低，更显得卑微殷勤。

    “曹督公大驾，小的有失远迎。”

    曹谨行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套，直入主题，“把你们这最好的料子拿过来，给她瞧瞧。”

    老板轻擦了脸上汗水，立刻明白是曹谨行要给他旁边的姑娘做衣裳，　他叫伙计把时下流行的纹样，最好的材质布料通通拿出来。

    老板揣着手弯腰在曹谨行旁等着他发话，曹谨行看向乌苏娜，“有什么喜欢的？”

    “公公，我感觉这些纹样布料都差不多，看不太出来。”

    乌苏娜生在小弗朗机，大家穿的不是礼裙就是燕尾服之类，裙子色彩鲜艳明亮，或者绣些大朵的花，缀上珍珠宝石加上蕾丝。中华的衣裳，不似小弗朗机那样热烈，更多的是含蓄，很多花色纹理她只有仔细分辨才看的出差别。

    “那就都买下来，做些披风袄衫和马面裙，裁好了回去换着穿。”

    老板一听要全包下喜上眉梢，只对乌苏娜说，“那还请姑娘去内量尺寸，本店有女裁缝。”

    曹谨行点头示意她进内里量尺寸，这时候乌苏娜捂着脸痛呼：“我不要别人碰我，别人碰了我就不干净了！”她不要女裁缝，要谁呢？言下之意就是要曹谨行进去给她量。

    还好曹谨行这时没喝茶，否则听了她的话非得喷出来，他颇有些咬牙切齿道，“谁教你说这些话的？”才来大明几天，还说自己官话说的不好，是太好了吧！

    她的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偷偷瞄着曹谨行，“为了能迅速适应这里，了解大明的风土人情，我看了一点点话本子。”真实情况是她前几日在府里闲得无聊，见小霜他们拿着话本子，自己也好奇翻了几页，越看越好玩。但她下意识没把小霜说出来，总感觉他知道了回去小霜会很惨……

    他没好气道：“既然是话本子，就该知道是假的，进去女裁缝量了尺寸就出来，哪有那么多事。”

    “公公……你忍心让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女人看我的赤身裸体，还要摸……”

    “咳咳！赶紧给我进去！”

    她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一双眼睛无声控诉他的绝情还有对自己进去将面临陌生人的恐惧，就这么望着他。

    “……”

    “……”

    “……我和你一起，还不快走！”

    曹谨行明知道她就是在骗他，可他受不了这像个小狗的眼神，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欺负她了，这是个祖宗吧，专门来治他的。

    乌苏娜瞬间不悲伤了，就是装都懒得装了，眼里闪着得意的光彩，不愧是我，活学活用。

    老板和伙计这时候都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仿佛完全入定。

    乌苏娜随着曹谨行来到里间，本在裁衣的裁缝被她赶出去了，美名其曰“我光着身子不能让别人看到。”

    曹谨行见她脱去贴里，再准备脱下内衬，他叫住了她，“可以了，乌苏娜，就这样，我为你量身。”

    “可是这样量不准确。”

    “我会减去你身上的内衬的厚度，放心。”

    他拿起皮尺，不愿给她再反驳的机会，要开始给她量身。

    谁知她退后一步，“哼，曹公公惯会装傻。”她深呼一口气，“我用如此拙劣的借口，曹公公还不明白？我就是想同你亲近亲近，难道公公现在已经弃嫌我？那次在岛上，公公扯我的领花，不是很顺手吗？”

    曹谨行垂下手，捏紧了皮尺，“……这不一样，你只是个丫头，我不能欺负你。”

    “我想让你抱抱我，我渴望和你的每一分接触，你一直拒绝我，才是欺负我。”乌苏娜不明白，她只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她越主动，那个人越后退？她到底要怎么做？

    乌苏娜索性不管不顾地抱住他，两只手紧紧的搂着他的后背，“你不能再这样欺负我了。”

    她的声音有些蔫吧，全无刚才骗人撒娇的生气，曹谨行只好抚摸了下她的头顶，安慰道，“你之前也说过，我和旁的男人身体不同，我是阉人，今年已四十六了。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这话一说出来，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何尝看不出乌苏娜喜欢他，这次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他不愿趁着人家还懵懂年轻，就抓住她陪自己过无味的下半生，她的生命，属于大海，属于广袤的世界，而不是困在自己那一方天地。

    乌苏娜的脑袋正埋在他的胸膛里，他看不见她的神情，等了好一会儿她没说话。他以为她明白了，便再轻拍她的肩膀，“好了，给我们乌苏娜量尺寸，做新衣，新衣裳有了，就高兴了。”他无奈拿出哄孩童的语气，想她快些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

    谁知她突然仰起头，朝着曹谨行的嘴唇就是狠狠的撞上去，她吻住了他。

    曹谨行被她这举动惊得瞪大了双眼，反应过来后便是要推开她，看到她已经泛红了的眼眶，又狠不下心来。

    他被她逼到墙角，她用力亲咬着他，用舌头舔舐着他的嘴唇，像是要把他唇上每一分纹路都搞明白。

    “……松手…！”

    趁着短暂的空档，他怒喊要眼前压着他亲的女孩松手，可惜她没有回答他，他原本死死闭着嘴唇，这下因为说话终于打开，她的舌头趁虚而入，侵略着他的领地。

    “唔……”

    她的舌头舔过他的牙齿，滑过他的上颌，最终和他的舌头纠缠不休，他一直躲她，可她步步紧逼，他无处可退，她死死缠住。

    乌苏娜一直紧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的任何表情，他除了震惊就是绝望，他不想在看她眼睛里倒映着惊慌失措的他，他缓缓闭上了双眼，不给她任何反应。

    她看他闭上眼睛，不甘心，愤怒，失落，各种情绪一时占据心头，她只好抬起手抚摸着他的面颊，抚摸着他眼尾的细纹，然后，她终于哭了。

    一滴眼泪打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委屈巴巴的小狗，诶……他还能做什么呢？只好摸摸她的头发，叫她别哭了。

    过了许久，乌苏娜放开他，她低低喊了声“公公”。

    他还能和她置气不成？“嗯，我在这。”

    由于刚刚哭过，她的眼睛湿漉漉的，配上蓝宝石般的眼睛，倒像一片海了。她拽着曹谨行手臂，蛮不讲理道：“公公不准讨厌我。”

    曹谨行无奈叹气，“刚说你聪明，我要是厌烦你，能让你如此为所欲为吗。”

    她用面颊蹭着他，亲昵道：“我就知道公公喜欢我。”

    曹谨行被她跨越理解有些噎到，“谁说我喜欢你了？”

    她抬头撅起嘴，“那你就是讨厌我。”

    曹谨行不愿明确回答她，“你还做不做衣服了？”转移话题转移视线。

    乌苏娜得不到他的回答也是执着得很：“衣服一会儿再做，我不信公公这么厉害的人会被一个不喜欢的人亲半天，你肯定喜欢我。”

    曹谨行只得扶额，别过眼去。

    她不服输，她用手扳过曹谨行的脸，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说曹谨行不喜欢乌苏娜，我就相信你。”当然，就算他说了，她也不会放弃。

    看着她的眼睛他无法说出口，以往对付皇帝大臣的能言善辩在乌苏娜这里只能频频叹气，“丫头，我喜欢你。”

    他终于不害羞了，在乌苏娜看来，东方人喜欢一个人从不直接言明，做事也说一半做一半。她不喜欢这样，喜欢一个人，就要所有人知道，大胆告诉他。

    她又快速的亲了一口曹谨行，这次很快就分开了，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没什么比这更开心了，“我也很喜欢公公，你知道吗，那时候在吕宋，你站在热气艇上望着外面，海风吹起了你的白发，那时候我在旁边和路长风说话，却正好看到了你，就觉得你真好看。”

    曹谨行看这丫头的眼睛，全然在回忆他们第一次在吕宋相遇认识的时间，他是无法拒绝她说不喜欢她的。他只能想着，但愿她只是一时新鲜，腻味了自会走，但在她这股子新鲜感消失之前，他只能宠着她，因为她说的没错，他若是不喜欢她，还能被她逼到墙角压着啃。

    “那乌苏娜，现在可以量尺寸了吧？”

    “我要脱光！”

    “……脱。”

    他还能说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