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五章:直到手腕被抓住,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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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兰璋呢?” 偌大的厨房里,只见一个小小的珍在为早餐忙活。 她边捞面条,边摇头道:“我起床到现在都没有看见杜。你要去叫他嘛?再不下来,他上班要迟到啦。” 文瑛端起已经捞好的两碗,往餐桌去。 “珍你先吃,我去看看。” 上去二楼,杜兰璋的房门还闭着。 敲了三下,没有答应。 真没脸见人了? 她推开门。 房间的窗帘还闭着,一屋子昏昏暗暗,阳光碎片地从窗户缝里落进来,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床上。 杜兰璋也在床上。 原来是没醒。 她笑起来,来到床边,见杜兰璋手脚规矩地收在被子里,露在外边的脑袋微微歪过,刘海垂落,底下一双安静睡着的眼。 于是伸手,想叫醒他。 伸到一半,又停住。 这家伙平常那么反感烟酒,昨晚喝酒已经是意外,现在他又丢了那么大人,估计以后是宁死也不肯碰酒了。 她要是就这么随便地把人叫醒,虽然也能收获一个肠子都悔青了的倒霉蛋,但想起来,还真有点…… 浪费。 ——太浪费了。 这么好的机会。 文瑛眼睛弯起,一边唾弃自己真是幼稚无聊,不去上班,在这想怎么捉弄人,一边又不住地思考该怎么办才好。 忽而眼中笑意大作,这下也想不起来幼不幼稚、无不无聊,外套迅速一脱,整个人灵巧又机敏地钻进杜兰璋的被子里。 睡觉的人懵懵懂懂,还主动后挪,给她让开位置。她毫不客气,半边身子躺在杜兰璋睡过的地方,心中划过一句怎么这么热,便闭上了眼睛。 眼睛是闭了,手却在动作。 摸索着伸进身边人睡衣的下摆,在他的腰腹上,打转,抚摸。 杜兰璋动一下。 她继续。 推她。 依旧。 直到手腕被抓住,不松。 她憋着笑,要去换只手,抓住她手的人却突然烈火烫到似的,手瞬间猛缩不说,整个人也迅速往后紧退。 她知道这是醒了,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住,干脆躲进被子里。手去揽他的腰,脑袋也跟着往他怀里靠。 时间像是无限短暂,又像无限漫长。 头顶掉来一句丢了魂的: “……文总?” 文瑛酝酿许久,才把笑意酝酿成一句不耐烦的:“嗯?” 没有反应。 她打个哈欠,又在他怀里蹭蹭。 “早。” 还是没有反应。 用力咬住嘴里的rou,抬头。 映入眼帘的脸木刻一般,原本闭着的眼睛直愣愣瞪着虚空,转也不转,眨也不眨,仿佛死了。 她凑过去。 呼吸也没有。 的确死了。 “杜兰璋?” 过去许久许久,空洞的眼神才落到她身上。 “我们……” “我们?” “昨晚……” “嗯哼?” 他不说话了。 文瑛道:“要我帮你回忆吗?你喝醉了——” 不说话的人神色大乱。 “不,不不不,别说,别说……我记得,我……记得。” “你记得?”文瑛翻过去,好遮脸上的笑,“那你也记得你怎么絮絮叨叨,非要我和你一起睡喽?” 身后的家伙像是又死掉了。 良久,才活过来一句:“我……我不记得……” 又马上坐起,急迫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我记得你送我回来房间,然后我真的、真的……” 文瑛不知道他真的真的什么,但她是真的真的憋不住了。 藏在被子里笑得肩膀抖个不停。 杜兰璋犹犹豫豫:“……怎么了吗?” 她一把坐起来,抱住杜兰璋的脖子,把人抱进怀里,抹着笑泪说: “骗你的,傻子,怎么这么容易上当?就是你真的缠着我陪你睡觉,我还会陪你睡觉吗?快点洗脸去吧,上班要迟到了。” 杜兰璋梦游似的被她松开,又被推进洗手间。 - 来到公司,艾玛早已在办公室等候。 她坐在文瑛的椅子上,眺望落地窗外,背影落寞又孤单。 “you are late, you know?” 文瑛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把包放下,端起桌上的热咖啡。 “我踩点到的,有屁快放。” “九点开会确认下午签约的事,全会议室都在等你。你居然踩点到公司,你心里还有这个公司吗?” “……” 她杯子一落,疾步往外走去。 还没出门,手机“叮咚”一声,一份邮件跳到锁屏界面。 文瑛没打算看,但眼睛一扫,邮件标题飞进她眼睛里,她倏忽转回去,脚步立刻停下。 艾玛不得不也停下:“都这会了你还看手机?咱公司倒闭得了。” “会议推迟。” “什么?” “公司倒闭一下。” - 今天的安州依旧是个好天气,九点多点的时间,阳光明媚如夏,站在落地窗旁,蔚蓝色天空透过玻璃映到手机屏幕,仍是一片亮色。 窗边的人却眉头渐紧。 邮件内容看完后,文瑛思索一会,转发给了解风。 「WY:方便电话我。」 电话在几分钟后打来。 “谁给你的?” “匿名邮件。我一开始以为是你。” 解风说:“如果我几天时间就能调查出梦云高层职务侵占,并搜集到足够的证据,我应该改行去做侦探。” “杜泽得罪人了吗?”他问。 他们下午就要和杜泽签约,而一份呈现梦云三位高管利用职务便利,侵占项目资产的证据文件却先一步钻进了文瑛的手机里。 为了什么? 不言而喻。 “我只知道他和孟旗山有冲突。不过,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文瑛眼前闪过杜兰璋写思路的那张纸,以及—— 「孟旗山吸毒」。 “具体不清楚,但要是孟旗山的话,杜泽把他脑袋都砸破了,他手里要是有这些东西,肯定闹得人尽皆知,不可能匿名发给我。” 但如果,杜泽手里有孟旗山的把柄呢? ——哦,还有,孟旗山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文总不用担心他会再来打扰你和兰璋。 手机对面安静一阵。 “先不管发邮件的是谁,和梦云的合作取消。” 这次换文瑛安静一阵。 解风嗅出一些意味:“你不想取消?” 不是不想,而是—— 不能。 不太能。 文瑛来到办公椅前,重重坐下,思量一阵后,说:“我会把签约延后到我下周出差回来,这段时间,你查证一下文件内容的真实性。” “可以。”解风说。 可他马上又道:“但为什么?” 无论文件的内容是真是假,在签约前出现这样一封邮件,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哪怕退一步说,非法侵占有人杜撰捏造,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出来做生意,不是出来找麻烦。 梦云从来不是照川的唯一选择。 梦云可以不是照川的选择。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有趣?” 文瑛眉梢扬起,语气也忽然积极起来。 “从酒店开始,到孟旗山撤资,再到现在突然冒出来的匿名邮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对面停顿几秒,说:“你知道,我现在就可以把文件发到董事会那边。” “……” 那点故作的积极想支撑起来,最后全部崩溃。 解风不会再让步了。 “给我点时间。”她叹息。 可解风不为所动:“之前孟旗山撤资时我就劝你收手,现在又来这么一出,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商业活动的范围,在查明邮件属实后,我会立刻发给董事会,并提议中止目前和梦云的合作。” 不仅不让步,还在堵她的路。 文瑛靠进黑色的椅子里,眉宇满是倦意。 可以的话,她当然愿意就此结束和梦云的所有往来,从此和这家公司没有任何瓜葛。 但是…… 她看向腿边的抽屉。 U盘就在抽屉里静静躺着。 她能够无所谓U盘里的视频,杜兰璋呢? 他才二十岁。 他要在某天,看见自己的私密视频被公布于众吗? “让我想想吧。” “文瑛。”解风忽然叫她。 “嗯?”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她愣了愣,随之笑一声:“我能有什么顾虑?顾虑你在临城,看不见我家汪汪叫有多可爱吗?” “你如果有事,和我说。” “当然。” 通话结束。 文瑛脸上的笑消灭得一干二净。 解风要是不在临城,她或许还可以把事情和盘托出,和他商量。 可他现在就在临城。 梦云和万理两位总裁动手已经在圈子里传成了笑话。 她不想再听一遍类似的笑话。 - 会议取消,签约延期,文瑛下班回家。 吃过饭后,她独自来到书房。 邮件被她打印出来,整齐放在桌子上。 思绪却杂乱无章。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这封邮件对她其实是好事。 如果邮件内容真实,她等于白得手一件筹码。 如果邮件内容虚假,她也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么一个,了解梦云动向,同时又和杜泽不对付的人。 他可能是孟旗山,可能不是。但无论是不是,这个人必然站在杜泽的对面。 她也站在杜泽的对面。 他们或许不在同一个位置,但在同一边。 可她一点也不为此感到高兴。 枯坐在坐垫上许久,目光渐渐转到旁边书架底座,靠着的画上。 那天被杜兰璋打断,加百列大天使就一直放在书房。 她起身,把画拿起来,来到二楼的大书房。 杜珩去世时,她也有八岁了。 但沿着书房的墙壁转一圈,墙上挂着的装饰画她全部如数家珍——有一副她还记得是她六岁生日时,明舒特意飞到法国从拍卖会上拍下来送她——可就是想不起来,这副月季在墙上的样子。 她又转过一圈,最后带着画,茫然地在钢琴凳上坐下。 她想找因为长久悬挂,画框在墙壁上留下的痕迹。 也没有找到。 画是她出生时送过来,悬挂了七八年,怎么会没有痕迹? 然后她想起来,杜珩已经去世了二十年。 二十年,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那晚的电话,文以照因为下午有课,说到一半便撒手离去。后面她想过再问,但转念一想,以杜明礼如今在梦云的地位,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出轨的丈夫不仅没有等来离婚书,反而好运地等来了逝世的妻子,以及妻子留下的巨额财产。 至于那个难产的孩子,文瑛从来没在杜家见过除杜泽外的任何孩子。 她带着画,又离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