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回 傲贤慢士逞匹夫之勇,兄友弟恭说旧恨新仇(3000+)
第二百六十七回 傲贤慢士逞匹夫之勇,兄友弟恭说旧恨新仇(3000 )
徐元景对议和一事极为重视,命四方馆筹备接待事宜,钦点了学富五车又通晓辽语的四方馆使萧琸,令他和蒋星渊一同到城外迎接耶律保慎。 蒋星渊既代表天子出面,气势自是不同凡响,负手立在巍峨的城门下,花衣正中盘着的巨蟒张牙舞爪,凶相毕露,身后跟着数十位衣着统一的太监和上百名禁卫军,犹如一条黑色的长龙。 萧琸经过徐元昌那一回磋磨,整个人成熟了许多,面容依旧清正端方,气质却变得沉稳内敛。 他穿着身文官服饰,在禁卫军的引领下赶到城门口,理了理衣袖,向蒋星渊客客气气地做了个揖:“微臣萧琸,拜见常侍大人。” 蒋星渊不知道萧琸和絮娘之间的纠葛,听闻他颇有才名,出身又好,早有拉拢的想法,见状连忙迎上前扶起他,笑道:“萧大人折杀咱家了,快请起!” 萧琸见蒋星渊并无宦官的傲慢之气,反而像个读书人,心中生出几分好感,与他并排站在一处,眺望远方。 两人等得无聊,时不时攀谈几句。 蒋星渊听得萧琸有个不满两岁的掌上明珠,从腰间解下一枚金鱼形状的玉佩,道:“这物件不值什么钱,萧大人拿去给令千金玩吧,待到忙过这阵子,咱家再亲自上门拜会。” 萧琸见他手中的玉佩质地上乘,雕工精湛,并不是寻常物件,正要拒绝,想起他炙手可热的地位,又不敢得罪,只得伸手接过:“多谢大人抬爱,五儿最喜欢看鱼,为着这个,拙荆在家中的池塘里养了不少锦鲤,微臣拿着这玉佩回去,她一定高兴得睡不着觉。” “五儿?”蒋星渊有些疑惑,“萧大人不是三代单传吗?令千金又是家中独女,为何起名叫做五儿?可是有什么说法?” 萧琸不好说他和苏凝霜挂念絮娘,却久寻不得,因此以她在三王府妻妾中的排行给女儿取名,聊表思念,正踌躇间,听见不远处马嘶鼓响,立刻转移话题:“大人,龙骧将军和辽国三皇子似乎到了。” 蒋星渊抬眼望去,只见迷离的烟尘中,出现两道高大的身影。 蒋星淳换上御赐的金冠金甲,骑在通体乌黑的骏马上,面色冷毅,眉宇间涌动着nongnong的戾气,好像对奉诏回京颇有微词,右臂扎着染血的纱布,吊在肩上固定,和旁边的男人相隔足有一丈之远。 那男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比蒋星淳还要魁梧壮硕,将训练有素的大兴将士衬得矮小起来,深眉阔目,高鼻厚唇,浑身充斥着nongnong的悍野之气。 他似乎也看不惯蒋星淳,傲慢地仰着头,时不时挥鞭狠抽马臀,超过对方半个马身。 蒋星渊以眼神制止萧琸上前相迎,平静地注视着传闻中杀人如麻的耶律保慎,见他毫无勒马之意,反而直统统地朝自己撞了过来,依旧一动不动,连脸色都没有变化半分。 蒋星淳念着骨rou亲情,不忍弟弟葬身于马蹄下,夹紧马身紧追上来,喝道:“耶律皇子,你要干什么?”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耶律保慎扯动缰绳,以蛮力收住骏马的冲势。 马儿人立而起,钉着铁掌的前蹄几乎踩中蒋星渊的面门。 萧琸惊出一身冷汗,以辽语朗声斥道:“常侍大人与我带着和谈的诚意迎接皇子,皇子却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实在匪夷所思。您若不愿议和,这就原路返回吧,我们大兴不欢迎您这样的客人!” 蒋星淳看到弟弟毫发无损,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听不懂萧琸在说什么,却能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猜出几分,冷笑道:“吓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臣,算什么英雄好汉?耶律皇子要是闲得发慌,咱们就立个生死状,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比试一场,你觉得怎么样?” 耶律保慎和面无惧色的蒋星渊对视片刻,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惊讶,爽朗地大笑出声,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道:“我与蒋常侍一见如故,跟他开个玩笑,萧大人何必如此紧张?” 他与蒋星渊和萧琸是初次见面,却能准确地说出他们的身份,显然在背后做过调查,又刻意忽略蒋星淳的要求,捧二踩一,寥寥数语,便说得几人面色惊疑不定。 蒋星渊笑道:“素闻皇子骁勇善战,力能扛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皇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随咱家进四方馆歇息吧,晚些时候,我们为您接风洗尘。” 耶律保慎看出他不是寻常的小白脸,态度还算客气,自马身一跃而下,使副将带着随行的数千勇士就地安营扎寨,领着五六名膀大腰圆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兴腹地。 蒋星淳被耶律保慎气得脸红脖子粗,强忍着怒火将手下安顿停当。 他在四方馆的客房中坐立不安地等了大半个时辰,看到蒋星渊推门而入,立刻冲上去拽住他的胳膊:“阿渊,阿姝怎么样?我不在京兆的这段时日,你们没出什么事吧?” 蒋星渊笑着安抚蒋星淳:“阿姝没事,我按着她的意思,把她送进静心苑陪伴废皇子,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形影不离。阿淳哥哥,圣上不仅赦免了你的罪过,还给了你前所未有的封赏,你应该早早进宫谢恩才是。 他思虑周详,叫人送笔墨进来,道:“我给你写个条子,你见完圣上,去找当值的小钟,让他带着你悄悄去瞧阿姝一眼。” 闻言,蒋星淳心下稍安,想起无辜遭受诬陷的旧主,又有些羞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蒋星渊体贴地安慰他:“阿淳哥哥,咱们心里都清楚,废皇子和贞贵妃之间势同水火,早晚拼个你死我活。如今,能够兵不血刃,保全咱们一家人,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你不要多想。” 蒋星淳只觉弟弟比小时候更加令人如沐春风,神色稍缓,这才想起来关心他:“阿渊,你没伤着哪儿吧?那个耶律保慎心机深沉,手段毒辣,可不是好对付的人,你和他周旋时千万小心。” “我明白,他今日的举动,不是冲我而来,而是在给圣上下马威。”蒋星渊渐渐绕到正题上,自然地打探消息,“阿淳哥哥,你和他打的交道比我多,应该对他更加了解。你觉得,这次和谈,他有几分诚意?” 蒋星淳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见解:“听说辽国的汗王日渐老迈,已有退位之意,耶律保慎和大皇子耶律奇略暗地里斗了好几年,谁都不肯服谁,老汗王头疼得厉害。” “耶律奇略博闻强识,任贤爱才,有容人之雅量,耶律保慎与他截然相反,阴辣狠毒,不择手段。”提到前线战事,蒋星淳的话多了起来,分析得有条有理,令人眼前一亮,“他们两个人本来实力不相上下,不过,耶律保慎在定州之战上栽了大跟头,直到两年前在耶律奇略的支援下,才勉强攻破城门,算得上颜面无存……” 提到一起居住过好几年的定州,兄弟俩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蒋星渊适时接过蒋星淳的话头:“所以,阿淳哥哥的意思是,耶律保慎打算借议和扳回一局,讨老汗王的喜欢,今日这一番作态,不过是虚张声势,盼着从大兴这里榨取更多利益?” “对。”蒋星淳重重点头,“这几年,咱们虽然处处落于下风,辽国也不像看上去那样占尽便宜——大兴疆域辽阔,他们的人手不够,压根管不过来,只能像土匪一般烧杀劫掠,抢完一个地方,再换一个地方,这样下去,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我打听过,耶律奇略在国内是主战派,力主鲸吞大兴国土,乃至一统天下,看着凶狠好斗的耶律保慎却是主和派,担心贪多嚼不烂,主张见好就收。” 蒋星渊心下了然,道:“我明白了,照你所说,这次和谈倒不像想象中那么棘手。” “这也是我忍到现在,没有跟他撕破脸的原因。”蒋星淳面色忿忿,似是想到什么,颇有些咬牙切齿,“阿渊,你做好心理准备,他提出的条件一定极为苛刻,恶狼不从咱们身上咬掉几块rou,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阿淳哥哥,你好像格外仇恨他。”蒋星渊敏锐地发现蒋星淳的异样,“他还有哪里得罪过你吗?” 蒋星淳嗫嚅数下,终于忍不住,恨恨地拍了拍桌子,道:“回来的路上,我瞧见一个跟随他的亲信,那人贼眉鼠眼,打扮古怪,扎着满头的辫子,脑后还绑着一根鹰羽。” 见蒋星渊面露不解,他咬咬牙,揭开沉淀在记忆深处的陈旧伤疤,依稀嗅到鲜血的气味:“我记得很清楚,伏陵叔叔死的那天,那个人混在人群中。” 他加重语气,道:“阿渊,耶律保慎很可能是那场阴谋的幕后主使者,他是我们的仇人。” 蒋星渊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