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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山坡下一直回荡着可怖的狼嚎声。第二天出发时,大路上散落着一具具被野兽啃噬得七零八落的尸首。被抢掠来的胡女跟在队伍最后,看到那些尸首,掩面低泣。昨天,她们坐在骆驼背上唱着欢快的凉州小调。一夜过去,天翻地覆。瑶英坐在马车里,心道:等叶鲁部覆灭时,她的下场不会比这些胡女好到哪里去。李德不会派兵来救她。他需要叶鲁部时,可以送出女儿联姻,当他收复了凉州,叶鲁部对他就无足轻重了。他还没有狂妄到以为凭大魏现在的国力就能收复西域,凉州局势复杂,他忙于肃清凉州内部的残余势力,为将来集中兵力南下攻打南楚做准备,短时间内不会继续往河陇派兵。没有外援,她身边只有谢青、侍从和亲兵,当叶鲁部灭亡时,他们这区区几十来人,怎么做才能逃过一劫?瑶英不知道叶鲁部是怎么衰落的。草原上的部落可以像北戎那样迅速崛起强盛,短短几年间势力横跨东西,也可以一夜覆灭,烟消云散。她只能随机应变。接下来的行程里,大王子依旧时不时在瑶英面前露出垂涎的贪婪神色。他残暴野蛮,每当遇上商队、迁徙的部族,立刻两眼放光,召集人马前去抢掠。有时候,他甚至连牧人的几头羊都不放过。塔丽和阿依会说突厥语,很快和叶鲁部的人混熟,打听了不少消息。叶鲁可汗一共有七个儿子,其中成年的有三个,还有六个收养的义子。“大王子骁勇善战,很受叶鲁可汗器重,他为人很贪婪,经常因为抢占战利品和其他王子起争端。”“二王子不满大王子将继承叶鲁部,暗地里联合族人,要求叶鲁可汗驱逐大王子。”“三王子阴狠残忍,亲手杀了他的一个弟弟。”“现在叶鲁可汗最喜欢的是他的义子别木帖,叶鲁可汗去长安面见皇帝时,就是别木帖跟着他。”瑶英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想起那晚在宴会上看到的异族男子。那个男人打量猎物一般的眼神让她不安了很久。“别木帖的眼睛是不是浅黄色的?”塔丽点头:“叶鲁部的人说,别木帖的眼睛像鹰,他无父无母,就是鹰的儿子。”瑶英心口陡然一紧,浑身僵直。金色的眼瞳,无父无母,鹰的儿子……是巧合吗?瑶英定定神。也许她多心了,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叶鲁部落。几天后,随着叶鲁可汗派来迎接瑶英的部下到来,大王子渐渐收敛了些许,不敢再肆无忌惮地言语调戏瑶英。瑶英提出让那些被抢掠来的胡女帮她守着从长安带来的嫁妆。“我带来的布匹丝绸是中原最贵重也最精贵的锦罗,一匹价值千金,不能淋着雨,也不能吹着风。”中原的丝绸畅销西域和更远的大食、拂林,如今商路断绝,一匹好绸料甚至可以从西域国主那里换来一个小部落。部下和大王子目露精光,心想瑶英的嫁妆以后就是叶鲁部的,万万不能毁坏,满口应承。第二天,胡女都坐上了装运丝绸的马车,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不用再穿着单薄的衣裳徒步赶路。她们奉命看守丝绸,叶鲁部的骑士没法再随意把她们拉到一边去泄欲。队伍停下休息时,瑶英的侍从会给她们带去果腹的食物。胡女们感激涕零,看到瑶英下马车,纷纷朝她行礼,用不熟练的腔调道:“您是我们见过的最仁慈的可敦。”瑶英叹口气。她也只能做这么多。天气愈发寒冷,很快风雪交加,他们不得不冒雪赶路。大王子凶名赫赫,雁过拔毛,戈壁之上的商队部族闻风丧胆。于是每当远远看到叶鲁部的队伍出现,无论是商队、牧人还是部族,立刻掉头逃窜,连叶鲁部的族人也不敢冒险从大王子眼皮子底下经过。好几次大王子还来不及发动冲锋,对方已经机警地逃到山道崎岖、不利于骑兵冲击的山坡上。大王子气急败坏。这日难得是个晴天,他们在河边避风处休息,让马和骆驼喝饱水,忽然听到雪地里传来一阵激昂的琵琶声。远处人影幢幢,一支由驼队、马队组成的商队自西向东,朝河畔走来。队伍中几个头戴毡帽的胡商怀抱琵琶,一面大声谈笑,一面弹奏,乐声琳琅。大王子兴奋地竖起耳朵,招呼人马,这些天他只抢了几匹老马、几个女奴,终于又看到一个庞大的商队了!几十个勇士大声嘶吼着跨上战马,跟随在大王子身后,向商队驰去。飞雪四溅,蹄声如雷。谢青立刻护送瑶英远离大道。瑶英骑马上了一处小丘,回头看向白雪皑皑的平原,眉头轻蹙:雪地上到处都是叶鲁部留下的痕迹,怎么还有商队敢靠近过来?她极目远眺,大王子和勇士已经熟练地拉开阵势,像一只蓄满力量的野兽,朝着商队张开血盆大口。商队似乎有些慌乱,受惊的骏马扬蹄嘶鸣,弹琵琶的胡商纷纷拨马掉头。两旁侧翼的护卫迎上前,缓缓举起一面旗帜。瑶英怔了怔:商队的护卫为什么不拔刀,而是举起旗帜?难道他们知道敌不过大王子,干脆直接投降?隔得太远,瑶英看不清旗帜上绣了什么字,正准备问塔丽,她身后不远处的叶鲁可汗部下突然猛地倒抽一口气,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停下!”部下面色惨白,朝着大王子大吼,随即反应过来大王子根本不可能听得见,慌忙纵马驰下山坡。“伏曼,停下!”他一边大吼,一边催促骑士吹响号角。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前方尘土翻滚,蹄声似骤雨,大王子和勇士们仍在冲锋,刀光闪闪。远处的商队护卫似乎完全不惧大王子,面对着凶神恶煞、从四面八方扑向商队的叶鲁骑士,依然昂首挺胸,高举着旗帜,一动不动。雪后初晴的灿烂日光落在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上,那是一面雪白的旗帜,上面绣满繁复花纹。护卫举着旗帜,横刀立马,沉着镇静。仿佛这一杆旗子足可以抵挡千军万马。部下吓得魂飞魄散,飞驰上前,抢过号角自己吹了起来。号角长鸣,响彻天际。勇士们训练有素,听到饱含警告意味的号角声,立刻勒马,冲在最前面的大王子也一拉缰绳,皱眉回头。部下驱马狂奔,用突厥语朝着大王子大吼:“伏曼,那是王庭的商队!是佛子的臣民!”大王子脸色沉了下来。